第十四章 相煎淮海(第13/14页)

钟大头流血过多,脸色很快就白成了窗户纸。老旦见医护队抬着担架来了,心里一宽,料他性命无碍,此刻也不是和他讲理的时候,好歹今天算是救他一命了。

“你这又是何必?咱们也算曾经患难过,说过打完鬼子就回老家,可是你能回得去么?你家是西堤北的吧,咱俩家相隔不过二十里地。你是条汉子,俺也不想杀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去听听咱们解放军的教育你就醒过莫来了!你要还当俺是曾经的兄弟,就别一根筋,非要寻这个短见!好好地活着!”

说罢老旦扔了刀,略一踌躇,突起一掌打在他的脑后,钟大头登时晕倒。老旦扶着他,朝着几个战士喊道:

“把他带下去,赶紧治伤!1排2排,立刻往北面追击,向3营的人发信号弹,让他们冲上来接应。3排和4排抓紧修工事,收集弹药,把俘虏和伤员快点送去4营那边,再去看看3连和5连的情况,大家把阵地工事连起来,一会儿肯定还有恶仗……”

老旦抬起手来,擦去表上的血渍。时针指向了十二点,再过两小时,大部队就要上来了。这次战斗总体来说完成得不错,不过连队伤亡高达一半。老旦突然发现,连队遭了这么大的伤亡,自己竟然并不怎么难过。俺这是怎么了,心咋的变得这么硬,全拿人命不当回事了?他看到兴高采烈的王皓在那边慰问着战士们,可战士们却并没有欢呼雀跃,大多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国军伤兵,还有人正给一个将死的国军递过烟去。老旦环顾四周,发现那个军官刚才扛来的青天白日旗,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旗杆,漆黑锃亮,被紧紧地抱在一个没有头颅的国军士兵怀里……

刚一修整好阵地,国军一波接一波的反扑就开始了,近两个团杀声震天的席卷而来,看来是李庄东边的增援部队。2连和增援上来的3连、5连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战斗,纵队的炮火在支援东边的战线,这边只能靠为数不多的迫击炮和机枪来压制国军。

天上飘起雪来,雪片象纸钱般大。漫天白雪中,绿油油的象苍蝇一样的国军部队,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一字排开平推过来,一边推进一边开火,颇有志在必得的架势。战斗非常激烈,几个拉锯的回合下来,防御的几个连队就只剩下一半人能动了。5连连长和3连的指导员已经牺牲,老旦的胳膊也被弹片划了个口子。国军的坦克还是威胁很大,2连战士用缴获的大号手榴弹去炸,把趴在上面的几个士兵都炸死了,可那个笨铁家伙不过掉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零件,仍然卷着泥雪冲过来,然后脑袋猛地一扭,扔手榴弹的一个班躲避不及,立刻被炮弹击得粉碎。

老旦紧张地看表,陈岩彬的部队十分钟前就该到的,可现在还不见踪影。王皓腿上负了伤,老旦二话不说就让士兵把他扛了下去,心想你要是光荣了我可咋跟党组织交代哩?弄不好还不得回战俘营去?狗日的陈岩彬,平常嚷嚷的那么响,打起仗来你的部队在哪里?佯攻到什么鸟地方去了?不按时赶到阵地,老子告个叼状,上面没准儿毙了你!

杨北万带的班就机灵得很。战士趴在阵地前面的死尸堆里装死,坦克刚一过去,他们架起机枪往后就是一顿狂扫,把后面的国军步兵打得四散奔逃。剩下的人爬上坦克,一边敲一边大喊:开窗开窗,长官有命令!坦克兵稀里糊涂刚开了天窗,三四个手榴弹就夹带着大雪片子落了下来,坦克兵忙不迭的往外扔,哪里还来得及,爆炸的火焰竟把一个兵从坦克肚子里喷到了半空。杨北万狞笑的声音盖过了爆炸声,又带人奔向其它猎物。有一辆坦克冲得过猛,竟然掉进了国军自己挖的防步兵壕里,正肚皮朝天的动弹不得。几个战士凑上去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找可以塞手榴弹的地方,干脆拎来一桶汽油,浇在上面点燃了。很快坦克里就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随即一声闷响,里面的炮弹爆炸了。

国军的冲锋队伍看上去很是萎靡,个个蓬头垢面,眼睛血红,喉咙嘶哑。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攻下了几条战壕,并把机枪驾在了那里。这些兵的确训练有素,火力点分配均匀,枪法也有准头,国军的一个机枪手一个长点射就搂倒了好几个战士,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直到杨北万带人放了一串枪榴弹才把他敲掉了。双方在咫尺之间陷入了僵持,在阵地上近距离地互射,杀伤力极大,谁也不敢再贸然冲锋。

突然,西面莫名其妙地插进来一支解放军部队,径直扑向国军刚刚建立起来的阵地。他们扔出去雹子般密集的手榴弹开路,一边冲锋一边扫射,根本不顾伤亡,国军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左翼就被冲散了。老旦忙让大家跟上去,拼命驱赶正面的国军。国军两面受敌,势如累卵,无心恋战了,他们迅速撤离了战场。一个又矮又壮浑身是血的人朝老旦走来,咧着嘴呵呵地笑,老旦分辨了好久才发现此人正是陈岩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