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煎淮海(第9/14页)
老旦咬牙切齿地从团部出来窜上了马,看到陈岩彬坐上了一辆小车,就纵马从车边掠了过去,马尾巴刚好捎在陈岩彬的耳朵上,刮得他生疼,陈岩彬望着飞奔而去的老旦,鼻子都气歪了。
“日你妈的!看看到底谁会打仗!驾……驾驾……”
老旦发狠地抽着马屁股,王皓在后面拼命追赶,却仍然被他越拉越远……
阿凤自打又见到老旦,心里就象是揣着个野兔子,身边经过的军官总觉得都象老旦,土台下面那张憨了吧唧却充满惊愕的面容,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那天,老旦的形象似乎英俊了许多,腰杆也直了不少,这个曾给过她终生难忘经历的男人,如何会活着出现在这里?天下这么大,当年生死离别,二人就没想过能再相见。山里的那一晚,只是二人的一次绝望的疯狂!谁能想到十年之后,二人竟会在这个战火纷乱的世界再度相遇!当年那个邋遢的国军军官和那个怯懦的村妇,如今竟然都成了解放军的军官,这是造化弄人么?
在见到老旦的那一刹那,阿凤也惊呆了,她竟然忘了自己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他的!他会不会误会呢?他会不会觉得是认错人了?他为什么那么急匆匆地就要离去,连句话都没有?一大堆希奇古怪的疑问让阿凤心里乱成一团,表演也心不在焉了,一个营首长邀请她上台表演,她唱着唱着竟然忘了词。
在纵队政治部的工作会议上,阿凤得知了老旦所在部队的情况,纵队领导问这问那,说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起义的战斗英雄啊?是不是曾经一起干过革命啊?阿凤红着脸解释,可是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回避了,直言当年救过老旦的命,老旦带的兵也救了乡亲们,一起在山里打过鬼子,二人是有生死交情的革命同志,首长们这才嘻嘻哈哈地罢了。
阿凤明白,纵队里有一群军官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恨不得寻个机会把自己直接押进洞房就地按倒。这支部队里,战斗英雄比比皆是,有才华的单身汉旅长师长也是一抓一大把,打仗的时候他们拼命想着杀人,从战场上下来就只想着女人。可我军对这个问题的违纪处理十分严重,且不说铁一般的年龄和职位限制,在决战前夕这个节骨眼上,任凭各路单身英雄再厉害,也不敢放肆自己下面那个东西。184师的副师长因为把一个相好的女学生带到了战场,还让她怀了孕,被就地撤职,连降五级,现在那个师长已经背着炸药包和敢死队去炸碉堡了。276师的那个高大威猛的师长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看阿凤,每一次都会带来一些好吃好喝,团长和一众姐妹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来,阿凤却有点烦他。那师长是湖北人,一见她的面就红脸,变得笨嘴拙舌了,却张口闭口都是革命,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套话说得倒是很流利。阿凤知道这人根正苗红的底细,虽然不喜欢,但也知道不好得罪,每次见面只应付着哼哈过去并不应着接着。那师长每次都喜欢象翻账本一样说个不停,列举他的部队又歼灭了多少敌人,又缴获了多少敌人的武器,又得到了纵队哪个首长的嘉奖等等,阿凤听得不耐烦,有一次反问了一句:
“牺牲了多少战士?”
那师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悻悻地抽出一根烟点上,低着头说:
“三个月来,一个师几乎全牺牲了,红军的老底子剩下的不超过四十个!现在的士兵一半是新兵,一半是改造来的俘虏……”
阿凤听到这话,老旦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了。
纵队首长深知严抓作风问题给战士们带来的压抑,于是让阿凤组织女同志们到各个部队去表演,提高士气。这一招果然厉害,她们走到哪里,战士们看戏的兴奋劲头比争当主力还要积极,为了抢个前排位置,有的连队之间还能大打出手。一群戎装在身的美丽女人加上声情并茂的戏剧效果,让战士们时而热血沸腾,时而热泪盈眶。在大战之前,一圈巡演下来,各个基层部队的决心和战斗力就可以提升一大截。解放军指导员们深知,这个时候这种方式带来的效果,比干巴巴地上政治课表决心要厉害得多。
这次和老旦相见,阿凤既惊又怕。当这个自己曾经钟情过的、而且应该已经死去的男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时,淡漠了十年的记忆,象脱闸的洪水般冲击过来。她为老旦能活下来感到高兴,又为老旦十年来音讯全无感到一丝失落,更为老旦竟然也成为解放军军官而感到困惑,除此之外是一丝尴尬——如果再见面,两人该如何面对?老旦虽然离家多年,可仍然是有家有娃的人,更别说他还在政治考验之中。在如今这个革命阵营里,留恋过去不清不楚,或许会让二人都陷入灾难,而且——她似乎感到旧情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