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战场实习生(第2/4页)

刘苍璧啪地一个立正,高声喊道:“为国家民族而死,正是卑职之荣耀。长官不用多说了,敢死队有我一个。”

赵岑连忙站起来,“报告长官,刘苍璧同学是学防化的,上军校前还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化学系的高才生,国家还有用得着他大才的时候。请长官再斟酌。”

“怎么,大学生就不可以为国赴死吗?”政工部主任训斥道。

“赵分队长,不用多说了。我去!”刘苍璧朗声说。

赵岑回头看了刘苍璧一眼,热血一下就冲到头顶了。他转身请缨:“报告长官,我是分队长,敢死队里应该有我一个!”

四个敢死队员挑选好,赵岑和刘苍璧一个艇,另外一个军校学员和一个中士班长一个艇。刘苍璧找到赵岑说:

“他们要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学员去送死,你这个优秀学员来凑啥子热闹?”赵岑那时在军校满脑子国家民族、三民主义、抗日杀敌,对政治派别不感兴趣,因此他的各项评分都很高。他能当学员分队的分队长,不是仅靠他身材高大,站在队列前孔武有力、仪表堂堂。

“学长,我就是不满他们公报私仇。大敌当前,还分什么左右。”

“老弟,这可是去送死。不是驾游览船。”刘苍璧虽然是实习分队的队员,但私下里学长就是学长,学弟还是学弟。

“你我从上军校那天起,生死就是一个铜板的两面了。人家空军能驾机撞向鬼子军舰,我们当陆军的,有这样报国杀敌的机会,岂能错过?再说了,能和学长一起殉国,也是我们联大生的生死缘了。”赵岑悲怆地回答道。他和刘苍璧在1937年从长沙参加“湘黔滇旅行团”徒步到昆明时就认识。那时刘苍璧是大三的学生,也是他们那个学生旅行团的分队长。一路上新生赵岑没少得到他的照料。刘苍璧在三九年本来已经考上曾昭抡教授的研究生了,但他却出人意料地投考了军校。当年和他一起考上研究生的同学,现在已经赴美国深造了。

赵岑对学理工科的同学一向是敬重有加的。中国积弱积贫、老是受列强欺负,跟我们不能靠科学兴国有很大关系。要富国强兵,建设现代化新型国家,没有理工科尖端人才绝对不行。都说西方列强坚船利炮,你得造出自己的来,才不会再挨打。他在联大上学时曾经去理工学院在昆明郊区的实验室找刘苍璧玩,他看见刘苍璧他们在泥地泥土墙茅屋顶的房子里自制蒸馏水搞实验,用搪瓷缸当烧杯。那一刻赵岑才明白西南联大有多刚毅坚卓,自强不息。他们文科学院的学生有老师脑子里的讲义就行了,理工科的学生没有实验室、实验器材,就有点像盲人摸象。刘苍璧说,这有什么,物理系的吴大猷教授还用木架子加一个三棱镜做成了分光仪呢。

刘苍璧是川东人,长江边长大,有巴蜀人的精明、豪爽、吃苦耐劳和坚韧。赵岑记得在联大时他为了挣生活费,跑到昆明防空司令部自行车队打工,这个部门的人在预行警报时,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穿梭,摇着小红旗通知人们赶快跑警报,空袭结束后他们又骑着自行车摇着绿旗子告知人们解除警报。这是个人人都往城外跑警报而他们却要顶着炸弹履行职责的活儿,许多人对此还颇有微词,一个联大学生,犯得着去冒这个险吗?赵岑曾经在一次跑警报的途中撞见过刘苍璧,他穿一双张口的布鞋,膝盖上两个大补丁特别耀眼。

那个春寒料峭的赴死之日让刘苍璧和赵岑两人永远难忘。长江上的晨雾像层薄纱般笼罩在江面上,极富诗意,又冷硬刺骨。这却是一个死亡即将降临的早晨,一个凄美得如同和死神共舞的早晨。头天情报说日军的一艘军舰,三艘炮艇将要通过第九战区的防区,长官部命令敢死队驾驶装满炸药的快艇头晚就在江心的一个沙洲边设伏,俟日军舰驶过,以飞蛾扑火之势,与敌舰同归于尽。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赵岑为了驱赶自己的紧张感,下意识地吟诵了一段诗句,他说,我们再没有春江花月夜的生活,再看不到长江上的月亮水了。坐在驾驶舱里的刘苍璧回头望了赵岑一眼,说,你们学文科的就是多愁善感。不过呢,我在大一选修了国文选读,听过朱自清先生和闻一多先生的课,有段时间甚至想转到你们国文系去念。

赵岑为了挑起话头,故意说:“你是为了追我们系的女生吧?”

“你莫说我真的喜欢你们系的一个女生。”赵岑忙问追上没有。刘苍璧说,哪能呢,你们国文系的男生都是些铁公鸡。赵岑说,我们打篮球打不赢你们,女生们的眼光都在你们身上,那种时候我们羞耻啊。他想想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