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战场实习生(第3/4页)

“妈的,现在我终于可以让她们为我自豪一回了。”说得有些苍凉。

刘苍璧眼眶里瞬间浸满了泪水,他伸出一只手来,重重搭在赵岑的肩膀上,“前几天我看见报纸上说,日本人的飞机又去轰炸我们联大了。炸毁了我们的男生宿舍和图书馆。梅贻琦校长发了全国通电。此仇不报,枉为联大学子!”

“这帮禽兽,是想毁我中华文脉啊。”

“龟儿子休想。”

“什么时候我们的国家才能强大到把军舰开到东京湾,坦克开到日本的皇宫前,让他们俯首称臣啊?”

“我们有这个实力也不会去,我们中国人太善良。我们能够夺回被侵占的领土,保卫好自己的国家。就像你们国文系的一个诗人写的那样:从地上来的,从地上打回去。从海上来的,从海上打回去。从天上来的,从天上打回去。那时我们的国家就足够强大了。”

“可惜我们看不到那一天了。”

“如果我们还在念书,和平建设几十年,小日本这种鸡屎大点的国家,看都不耐烦看他龟儿子一眼。”

“就是。”赵岑附和着说,“真怀念读书的日子。挟着课本在翠湖边读书烤太阳。有点钱了,就去湖边的茶馆坐坐。沏一壶茶,听两段云南花灯,神仙啊。”

“我听不懂云南花灯,我喜欢川剧。”

忽然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江水一浪又一浪地拍打沙岸,像婴儿在母亲怀里的吸吮,温柔而动听。联大的校舍、教室、图书馆、球场,仿佛就在那浓雾中,犹如海市蜃楼般美妙;有朗朗的读书声隐约传来,有先生们抑扬顿挫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还有校园里的鸟鸣,女生们的莺歌燕语,阳光在树叶间跳跃的脚步声,以及图书馆的书本被沙沙翻动的宁静。这雾锁长江的早晨,江面静谧得让人听得见睡醒了的鱼儿冒出水面打出的哈欠,远处的水鸟在江边的芦苇丛中梳洗羽毛时抖落的水珠。如果没有战争,这该是一幅多么恬淡雅致的水墨画啊。但此刻,这宁静正被刀尖挑着,一丝风儿也可将它刺穿。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岑说:“学长,给你看样东西。”他解开身上的棉衣,从腰上解下那面“死字旗”来。

刘苍璧把“死字旗”展开仔细念了一遍,感慨地说:“‘伤时拭血,死后裹身’,老弟,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

“没想到第一次出征,就用上了。”赵岑把“死字旗”重新裹在腰上,眼睛里涌动起泪水。

刘苍璧也大动感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从驾驶舱里爬出来,“你来负责驾驶,我来管机枪。等会儿冲到敌舰五百米左右时,你先跳船。”

赵岑瞪大了眼睛,“老兄,怎么可以跳船?逃回去也是要枪毙的!”

刘苍璧狡黠地笑了,他从挎包里翻出一个遥控器来,晃了晃说:“我们有这个。”

“哪里来的遥控器,不是早被他们拆了吗?”

“昨天下午我已经把两艘艇改造过来了。你看这个分电开关,向左拨是有人驾驶,向右拨是无人遥控。这帮哈脑壳,就不晓得动动脑筋。我们接近敌舰时,再跳船用遥控。这时信号强,就好操控了。”

学理工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赵岑眨了眨眼睛,“那……那我们就不用去送死了?”

刘苍璧点了下赵岑的额头,“老弟,打仗的目的是啥子?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嘛。消灭这点小鬼子,就把我们俩的命搭上,不值。”

赵岑想了想说:“我是分队长,还是你先跳吧。万一你的遥控器不灵了呢?”

刘苍璧自信地说:“这点雕虫小技,我还没把握,就白上联大了。电学上的事,你不要跟我争。我可以去听你们文科的课,你却听不懂我们理科的课吧?”

赵岑顿感自卑,便解嘲道:“主要是理科女生少。”

刘苍璧哈了一声,说你们那边的尼姑多,我们理工学院的和尚不来文法学院转转,阴阳不平衡。正说着忽然就传来一阵马达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恐怖,仿佛不是几艘军舰正开过来,而是正在开启的绞肉机。以至于开初两人都听得头皮发麻,两眼发愣,差点忘记自己的任务了。还是刘苍璧先清醒过来,大喊一声:“上啊!快吹哨子。”

赵岑脖子上挂着哨子,负责指挥两艘死亡之艇攻击。他忙把哨子塞进嘴里,吹了几下,竟然吹不响!急得他汗水都下来了。刘苍璧问,啷个啦?赵岑窘迫地说,冻住了,可能……刘苍璧又喊:“启动,启动!他们听到我们的马达声会跟上来的。”

赵岑拧开了点火开关,快艇吼叫一声射出去。他回头看时,另一艘艇也冲上来了。雾中的江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得朝着马达声更大的方向疾驰。忽然有枪炮声传来了,一些苍白的火光在闪烁,像雾中开放的狼毒花。刘苍璧边用机枪还击边喊道,就是那边,冲!此刻快艇前方和周边不断有水柱升起来,江面就像开了锅。冲了不到一千米,身后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他们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姊妹艇被击中了。赵岑大喊一声:“狗日的日本鬼子,老子们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