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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聋子不在乎这些,先是抓了雪往那冻脚上搓。谢聋子擦得很仔细,双手轻灵地绕过冻疮,直到把一双冻脚搓热搓红,同时也把柳金娜的一张脸搓热搓红了。后来,谢聋子就把系在腰间的麻绳解开,把柳金娜的双脚揽在怀里。就那么久久地焐着。
郑清明蹲在那里,吧嗒着嘴里的烟看着谢聋子做着这一切。谢聋子做这一切时,从不回避什么,一切都那么自然真诚。
郑清明有时暗自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像谢聋子那样对待柳金娜。柳金娜的双脚先是在谢聋子的怀里挣扎一番,谢聋子就用了些力气不让柳金娜挣扎,最后柳金娜的双脚就停留在那里。谢聋子捧着这双脚,有如捧着一对圣物,一股巨大的温暖顺着柳金娜颤抖的脚尖流遍了他的全身,他的整个身心也随之战栗了。谢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咋就让这好人聋了咧?”郑清明背过脸去,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冲柳金娜说。
“聋子,你是好人。”柳金娜大声地冲谢聋子说。
“天咋就这么冷咧,一点也不替我们这些人想想。”谢聋子说。
“聋子,你下辈子一定能讨个好女人。”柳金娜的眼圈红了。
“等开春了,你这冻脚就好咧。”谢聋子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说。
“聋子,聋子,你跟我们跑出来受这罪干啥?”
“明天我背你,郑大哥还要养足精神打仗咧。”谢聋子孩子似的做着射击的动作。
“聋子,聋子哟。”柳金娜声音哽咽着说。
天边亮起了几颗星,夜色终于走进了这一方世界。
柳金娜倚在郑清明的怀里睡着了,整个抗联营地都睡着了。有三两个哨兵在夜幕的雪地上游移着。
谢聋子睡不着,他抱着枪,靠在一棵树上。他望着熟睡中的柳金娜,心里洋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要在这样的夜晚醒着,为柳金娜站岗,在这样的夜晚他觉得很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很快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摇篮里,摇篮轻轻地摆着,他睡着,在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催眠曲中。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摇晃摇篮的正是柳金娜,柳金娜慈祥地望着他,唱着那支古老又遥远的催眠曲。他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在那慈爱目光的注视下,他不哭不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这份亲情和宁静。后来柳金娜的面容在他眼前模糊了,那是儿时他记忆母亲那张菜青色的脸,那张脸一点也不具体,像梦一样在他眼前愈来愈变得模糊起来……
又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他想站起来,可双脚已冻得开始麻木了。他突然“嗷”的叫一声,向柳金娜睡觉的地方爬去。睡着的人们被他的叫声惊醒,惊醒之后,才发现四肢已经开始麻木了。于是,夜幕下雪地上,人们趔趄着身子活动着发麻的四肢。
“老天爷呀,你真该死,咋就这么冷咧。”谢聋子仰天说。
谢聋子开始恨这天,恨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