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奥斯威辛的雪是怎么变黑的?(第2/3页)
没料到这个举世闻名的纳粹恶魔和杀死了几百万人的大刽子手,过的竟然是中等市民的简朴生活。清洁的房间里摆放着蒙着布套的半旧家具,每张沙发和安乐椅上都铺着绣花的小布巾。墙上挂着写有格言的匾额,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黑绒布做的小熊。……还有集邮册,带布谷鸟的闹钟,一套粗瓷啤酒杯。
根据记载,霍斯为官清廉,从受害者身上掠夺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作为集中营最高官员他竟没有中饱私囊。战后,他受审时同样让审判官员们吃了一惊,他表现得那么彬彬有礼,真难想象是个手上沾了上百万人鲜血的刽子手。
在那个铁路职员家里喝茶时,两位苏联记者才知道奥斯威辛还不是纳粹兽行之最,地球上还有比它更可怕的地方,那就是二号集中营所在地比克瑙(Birkenau,俄文作Биркенау)。那位铁路职员告诉他们,奧斯威辛毕竟属于劳役营,囚徒只要还能干活,就不致被杀害;一批人走了,另一批人接上,死亡的轮子就这么转动着,相对而言转动得还比较慢。比克瑙就不同了,那是个纯粹的“杀人营”,死亡之轮几乎是在全速转动。一列列满载犹太人的火车到达以后,站台上彬彬有礼的翻译就会对他们说:艰苦的旅程结束了,所有旅客都必须在这里清理个人卫生,洗个澡,对携带的物品进行消毒,然后换乘列车去各自的工作地点。他们被领到挂有“男浴池”和“妇女儿童浴池”的房间前,交出携带的东西以便消毒,然后脱光衣服,领到一个小牌和一小块肥皂,走进清洁的大浴室。但是,大门关上以后,淋浴头喷出的却不是水而是毒气。10~15分钟以后,高高兴兴走进去的一个个活人,就变成一具具死尸,被人抬出来,装车运往焚尸炉。有时死尸太多,超过焚尸炉所能吞噬的数量,就被扔进几个大水泥池里,浇上汽油露天焚烧,每次可以处理两三百具。
第二天,两个苏联记者由那位铁路职员带领去比克瑙。撤退前党卫队已经把车站、“淋浴室”和铁路炸毁,火化场房顶虽然已经掀掉,焚尸炉依然在那里。通过敞开的炉门,可以看见没有烧尽的残骨。那位铁路职员的太太曾经问两个苏联记者:“你们在飞机上是否注意到这里的雪是什么颜色的?这里的雪是黑色的,黑得像无烟煤。”那时已经是冰雪开始消融的季节,波列伏依发现,昨天刚刚落下的新雪化掉以后,极目望去,陈雪都是黑色的,乌油油,伸手摸一下,立即沾满油污。原来,它们是没有燃烧完全的骨灰烟炱,先是形成黑烟升上天空,然后就随降雪落回地面。那位铁路职员的太太告诉他们,这种带有骨灰烟炱的空气附近居民已经呼吸了很长时间,还说:“我现在虽然看着你们,但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都一去不复返了。”
波列伏依自己也是犹太人,出生在莫斯科一个医生家庭。本姓坎波夫,工学院毕业生,原来在加里宁市一家纺织厂做工程师,波列伏依是他当记者以后用的笔名。
其实,苏联记者写的这两份报道,只能说是第一次让公众知道了纳粹“杀人工厂”像什么样子。根据战后解密的历史档案,早在1940年11月,波兰军官威托尔特·皮列茨基(Witold Pilecki,1901—1948)就从奥斯威辛集中营给在英国的波兰流亡政府发出第一份报告,并请他们转告同盟国:大屠杀已经发生。他原来是波兰军队一名上尉,1939年11月9日和另一名波兰军官(Jan Włodarkiewicz)组建“波兰秘密军”(Tajna Armia Polska,TAP),是波兰第一支地下抵抗力量。1940年向上级提出一个进入奥斯威辛集中营搜集情报的计划,因为那时人们对纳粹在波兰境内设立的集中营还知之甚少。计划得到批准,并且给了他一个“托马斯·塞拉芬斯基”的假证件,9月19日他在华沙街头被捕,随即被送到奥斯威辛,此后即不称姓名只称“4859号”。
进入奥斯威辛以后,皮列茨基组织起一个名叫“Związek Organizacji Wojskowej”(简称“ZOW”)的地下组织,并且和集中营外波兰地下组织取得联系,利用“走私”进来的部件建立了一个秘密电台,一直工作到1942年秋。从1940年10月起,“ZOW”开始向集中营外的地下组织发送情报。从1941年3月起,更通过抵抗组织把情报送到在伦敦的波兰流亡政府,并通过它转送给英国及其他同盟国,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前身“战略情报局”(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OSS)。波兰地下抵抗组织曾计划发动解救奥斯威辛囚徒的行动,希望同盟国空军给予支援,但被拒绝。
皮列茨基在集中营度过了945天,1943年4月27日成功逃出并且撰写了一份相当详细的材料(超过100页),称《威托尔特报告》。报告说比克瑙的三座焚尸炉每天可以处理1万具尸体,而一天内瓦斯室就可以杀死3万人。报告估计在集中营建立的3年时间里已经杀害了200万人,今后两年还将杀害300万人。报告的许多内容当时就已传出,但报告本身50多年以后(2000年)才正式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