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养得起

浓黑如雾,迅速的将整个皇宫包围起来,从高大的殿宇到羊肠的宫道,无一逃过。

微一掀珍珠帘,上头润泽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叮铛清脆,外头伺候着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地候着,里头越静,他们这些奴才就越担忧。

六月的夜里倒不显得如何寒凉,冰盆被早早地撤下,照明的灯盏上嵌着熠熠发光的绿松石,窗子里吹进来一些风来,甜香袅袅而散。

许是因为得知可以出宫的消息,唐灼灼清润的眸子里笑意满满当当,连带着对主位坐着的霍裘都殷勤不少。

霍裘略用了几道菜就停了筷子,紧蹙眉心的样子有些唬人,剑目微敛,瞧着唐灼灼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菜,面上渐渐溢出浅笑。

唐灼灼一抬头,就见着霍裘和张德胜瞧着自己不眨眼,前者还好说,可后者那吃惊的表情根本藏不住。

她朝霍裘抿出一个略腼腆的笑,而后琉璃色的杏眸一转,骄横地瞪了一眼讪讪而笑的张德胜。

都这样瞧着她做什么?自去冷宫待几年试试?吃惯了残羹冷炙能做到她这样就很不错了。

想是这样想,到底还是悻悻低低地哼了一声。

她白玉般的指腹摩挲着玉勺,勺子与碗碰撞的声音清脆细微,将满室的宁静都打破。

吃是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

“殿下这样瞧着妾做什么?”虽说她自个理直气壮心里门清,但对上霍裘漠然的眼,还是咬着唇慢慢红了脸。

吃得稍多些……也不用这样严肃地瞧着她吧?

霍裘见小姑娘放下了汤勺,有些遗憾地抿唇,凌厉的眼神飘向这会子充当木头人的李德胜。

李德胜顿时僵了身子,往后头默默退了几步。

“孤记着你殿里的糕点做得不错。”霍裘的目光在她若凝脂的手腕处停了一会,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

唐灼灼顿时点了点头,眼里升起两轮耀眼的小太阳。

霍裘险些看得迷了眼,目光变得幽暗无比。

“妾昨儿个特意叫人寻了个做糕点的厨子,今儿个下午给殿下送去的就是他做的,殿下要不要再尝尝?”

霍裘触到她亮晶晶的眸子,顿时失笑道:“可。”

唐灼灼一个眼神,旁边伺候着的宫女就悟出了她的意思,行了一礼撩了帘子出去了。

“孤记着你以前吃得少,最近……不节食了?”

霍裘的视线落到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一路向下,越过修长白皙的脖颈,最终停在不堪一握的纤腰上。

她惯来是瘦的,身上没有一点肉,风大的时候她若是出了屋子,霍裘都要怀疑她会被吹走,全然不知她吃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唐灼灼默了一会儿,才垂了眸子,声音从她乌黑的发里流进霍裘的耳里,“妾最近也……也没吃多少啊。”

她的声音呐呐,又带着如蜂蜜般浓厚的甜香,霍裘闭了闭眸子,心里那股子细微的甜意从喉头下去,直流入四肢百骸里,全然不受他控制。

简直跟着了魔一样。

她不过稍稍的甜头,就叫他失了分寸。

唐灼灼以手托腮,露出一小段凝脂般的肌肤,白得耀眼,她手腕上带着的镯子泛着幽幽的绿光,玉衬得人明眸善睐,她弯弯的眼眯成好看的形状,越发理直气壮起来:“再说就算妾再能吃,殿下也养得起啊。”

霍裘高大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迅速的恢复过来。

她唐灼灼要讨好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仅仅一个笑容,他就能将最好的都捧到她跟前。

他的眸色沉了下来,带着暴风雨初来的阴霾,里头夹杂了诸多的情绪,最后都化为漫天的雪雾,消弭殆尽。

他不能再信她。

“恩,养得起。”霍裘的声音惯来低沉淡漠,让人听了就不寒而粟,如今却带上了一份淡淡的宠溺,将他周身凌厉的气势都冲淡几分。

唐灼灼心尖一颤,端着清茶的指腹也跟着一缩,不知道是被他话里的宠溺惊到了还是被茶水烫到了,一时之间只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了,霍裘想要的或许并不是她略显画蛇添足的帮助,而是她以相同的深情回报过去。

他有多欢喜自己,前世的她是瞧见了的。

如今她能给他的,也只有依靠着重生的优势给他一点细微的提示,可就算没有她拐弯抹角的提示,他也能一定乾坤。

唐灼灼眼前燃起一团白雾,模糊了视线,又飞快凝成了纤长睫毛上一颗晶莹的泪珠,她眨了眨眼,抬起头朝着霍裘笑:“殿下去西江,可还带旁人?”

“孤去办正事,还带什么人?”他剑眉蹙成一团,似有不解地轻喝。

“可殿下上回不是带了钟良娣去柴县?”她小声嘀咕,轻轻放下手里捧着的青花纹白瓷杯,掩住了手心里的一片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