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十分冰冷。就像是雪层积累了千年,从不动摇的山脉耸立着。又像是从未被开垦过的森林,连鸟的足迹也不曾涉及。

冷到藤丸立香只能双手捧着它,看着它的辉光和无慈悲的月色纠缠,他尝试着朝着手心呵了气,然而暖流只在戒指的表面留下了片刻朦胧,很快便消失不见。

真的,很冷。仿佛一簇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的火焰。

它看过人间三千年的星光,见证过生命在生与死的螺旋中前赴后继,也是最后他和他的战场的见证者。

或许对于盖提亚而言,集齐了真正的十戒,这枚充数的仿制品已经没有了应有的价值。但对于藤丸立香而言,这仿制品中载满的岁月和思念,是属于盖提亚一个人的三千年。

戒指落在地板上,旋转成一个金黄色的满月,然后才缓缓平静下来。

那不大的声响却振聋发聩,是无比沉重,无比寂寥,无比漫长的一个人的独白。

不论盖提亚出自什么缘由拿出了这枚戒指,他都受之有愧。

胸腔像是被谁猛击了一拳,藤丸立香猝不及防扑倒在枕头上,呼吸氤氲在柔软的织物上。

倏尔,他笑了起来。不是因为得到了礼物而笑,也不是因为礼物的贵重而笑,只是因为感觉太苦了,苦涩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所以只能那样笑着。

迄今为止,藤丸立香都是这样度过的。已经失去到不能再失去了,所以学会了用笑容来替代心中的所有。

重新缩回被窝之下,温暖的织物制造出港湾的错觉,他停泊在港口,怀中抱着洁白的圣杯。

吉尔伽美什说,白之杯是对付盖提亚的杀手锏。

他深信不疑。

准确来说,是曾经深信不疑。

就像是那场在极天的流星雨中展开的搏斗,他们之间没有谁对没有谁错,仅是为了自己的方向而做出战斗,除了你死我活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选择存在。

可是,现在不同。

藤丸立香一直在想,为什么白之杯这样的东西会伴随着极恶出现,那美丽而又柔软的象征着生命的光芒,真的要用来杀死一只兽、不,是要用来杀死一个人吗?

被赠予了这枚仿制品,恍然之间听到了这场独白,他骤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了盈满白之杯这一目的,他卑劣的借助了生命的喜怒哀乐,有目的的利用了这一与生俱来的东西。

回头细数这段长长却又短暂的旅途,他发觉自己为了不引爆这隐患的炸弹,一直在试图隔绝盖提亚和其他人的接触,魔术式一次也没有和大家一起欢笑过。

然而盖提亚面对他的问题却答道,然。在那人之王的现存中,愤怒隐去,寂寞隐去,只余下生之喜悦。

藤丸立香散去白之杯的形状,借着月光摸索到那枚戒指,重新紧紧攥在手心里,任由那燃烧了千年的冰冷火焰灼烧自己的手心。

真是丢脸啊,竟然什么也没有想过便大言不惭的说想让盖提亚看到美丽的事物,被遮蔽双眼的鸟根本看不见天空。

所以,他笃定,这洁白的奇迹一定不是用来屠戮某个存在的武器。

群星们嬉闹着,往白日的地平线奔流,仍旧睁着眼睛不止一人。

藤丸立香站在盖提亚的门口,忐忑不安地来回走了几圈,想敲门又觉得自己找的时间不太合适,谁他妈半夜不睡啊。

就在他趴在门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再做决定时,门开了。藤丸立香“啪”地扑在地上,还没过年就给盖提亚行了个大礼。

他敢发誓,他绝对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嘲讽笑声。

盖提亚一如往常浮在空中,单手撑着额角,他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袍,宽阔的袍角用金色的麦浪装饰着,又有点点流星从麦浪中升腾而出,在他的腰际集结为一圈,流苏点缀在金色的结扣旁,于破晓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他半垂着眼,只是在藤丸立香爬起来之后才略微降下了些高度,但仍旧需要人子仰望。

幼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伸出手,嗡嗡地说:“……那什么,这个……”

盖提亚俯下身,向幼童伸出手,彼时,一枚金色的戒指落在他手心里。

兴许是被藤丸立香攥得太久太紧,那一刻,就像太阳上最明亮最炽热的火焰落入了他的手掌。

见盖提亚不说话,藤丸立香局促不安地把脚尖对到一块又分开,反复几次后,他盯着脚尖把自己斟酌的说辞吐了出来,“我觉得这个很贵重,它追随了你三千年,我想我不能收。”

“贵重?”怜悯之兽捏着那枚戒指,反问了句,“只不过是一枚仿制品罢了,在珍稀方面不及黄金甲,更别提真正的十戒了。简而言之,它和你现在脖子上戴着的破碎是一样的无用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