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江应鹤被它放到了岸边,随后,通天的兽形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红衣少年的身影。

若是原型而言,天犼的原型正好可以横过冥河,但若是化为人形,即便是在岸边,也会被河水染湿身躯。

在江应鹤的视线注视之下,长夜的黑色长发未曾收束,而是湿漉漉地垂落下来,他身上的红衣被水浸湿,洇成似血液凝固的暗红。

长夜的半脸面具仍然戴着,但看起来却很狼狈,上面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另一边也是,水滴从睫毛上滑落下来,破碎在眼前。

他的眉心上仍有江应鹤初见他时,为了保护他而布置下来的护体灵印,银光闪闪。

江应鹤只穿了一件白色衣衫,仪容未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望着眼前的长夜。

他听到小徒弟嗫嚅地唤了一声:“师尊……”

江应鹤没有应,而是走近了一步,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条雪白的锦帕,俯下身把他脸上的水痕擦干。

长夜复又燃起希望,希翼地道:“师尊,夜儿……夜儿只是太、太想你了,我怕你不要我。”

江应鹤表情没有变,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给他擦完水珠,语调寡淡地道:“我一直以为,夜儿最是天真无邪、纯然清澈。原来这么多年,你瞒我最深——事到如今,仍然如此。”

长夜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般地猛地握住他的手:“师尊,是我错了,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不是真心要骗你的,我其实、其实是想要保护你,他们两个都心怀鬼胎……”

江应鹤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甚至还靠近了一寸,语调淡淡的问道:“那你呢?”

辩解声骤然一顿。

江应鹤的语句宛若敲冰戛玉,清越动人,但它此刻声调太过疏远,让听者的心都跟着难受得挤在了一起。

“你绝无二心。”江应鹤抵住他鼻尖,墨眸清明,并没有一丝逼迫和强

硬的气势,只是平静、甚至柔和地问,“是么?”

他的呼吸慢慢地浸染过来。

这明明是长夜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却在刹那间,发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慌乱。

仿佛再对他说一次慌,他就会彻底失去对方似的。

长夜的喉咙都在隐隐作痛,像是有刀刃在狠狠地割断过去一样,冒出鲜血涌动的气息。他喉结微动,艰涩地坦白道:“……不,不是,其实我也……”

他语句停顿了一刹那,随后又缓慢而艰难地接续上了:“我……我也喜欢师尊,我想把你带回万妖边塞,做我的……我的……”

在他的眼前,就是江应鹤微微垂落下来的眼帘,睫羽纤长笔直,在眼睑下透出淡淡的阴影。

即便以长夜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竟然也在此刻无法辨认出江应鹤究竟有没有在生气,但他的预感却在警铃大作,连一句多余的恳求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对方霜白的指尖触上自己的眉心。

长夜握紧手指,紧张而迫切地唤了一句:“……师尊……”

江应鹤终于转过视线,静谧无声地望近他眼底,语调平静:“长夜,在合欢宗时,死去的那两名弟子,是谁杀的。”

“……是我。”

“前往剑器大会时,来袭击的那群凤族,是否与你有关。”

“……是。”

长夜的声音一向乖巧悦耳,还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连一两个字出口,都在刹那间沉淀了下去。

“万妖边塞的路线,是你有意策划,如若李还寒不能赶过来,我在那里所获知的一切消息、遇到的所有人,你都可以操控掌握,对么?”

“……”

他什么都没有说。

却比什么都说出来还要更锥心。

江应鹤缓缓闭上眼,深深叹出一口气,忽觉从前那些一叶障目,不仅是因为他的百般策划和掩饰,更有自己的轻信、与一厢情愿。

当他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很难听从外界的干扰。譬如许多人都曾暗示过他,这几位弟子的心性与他所见不同,但他还是更相信自己与他们之间的朝夕相处。

可原来朝夕相处,也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那,我在雪原上遇见你。”江应鹤慢慢地道,“也是你的意料之内么

?”

“不是的。”

长夜截断这句话,扑过去把对方揽进了怀里,抵在他肩上,声音几乎带着一些隐约的哽咽:“不是这样,我一开始遇到师尊……只是想报答你……”

江应鹤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随后从他的怀中离开,注视着对方问道:“这就是你的报答。”

他再次探出手,不再犹豫,将原本护持在长夜身上的护体灵印收了回来,看着眼前的银色印记一点点消弭,最后淡至无踪。

身后的冥河涌起潮水,里面有生魂的低泣。

江应鹤站起身,觉得幽冥界连风都透着一股鬼气的微寒,他看着长夜湿漉漉的发梢,道:“天犼妖尊,原来是我座下的弟子,蓬莱开派至今,还没有如此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