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明 星

她在车里等待,她不喜欢这样。她本来就不喜欢等待,神药让等待变得尤其难熬。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别磨牙,因为杰拉德对牙齿做了什么事情,牙齿到现在还在酸痛。说到痛,她全身上下都痛。也许嗑神药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车属于杰拉德称之为茉莉的女人。西装男人开的那种平常的日本灰轿车,好归好,但不会给你留下多少印象。车里有新车的味道,离开巴尔的摩时速度飞快。车里有电脑系统,但那女人自己驾驶,一路开回蔓城,这会儿停在一个二十层的立体停车场的屋顶上,离普莱尔带她住的旅馆很近,因为她能看见那幢疯狂的建筑物,也就是屋顶有瀑布、弄得像座山的那幢楼。

屋顶没停多少车,寥寥无几的那些车上堆满积雪,像是很久没动过地方了。除了进门时岗亭里的两个家伙,这儿似乎没有其他人了。这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周围有着那么多的男女老少,她却孤零零地坐在一辆轿车的后座上,听话地等待着。

从巴尔的摩过来的路上,那女人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提个问题,但神药让蒙娜很难关上话匣子。她说到克利夫兰,说到佛罗里达,说到艾迪和普莱尔。

然后她们开车到这里停下。

茉莉已经走了至少一个小时,甚至更久。她带着一个手提箱离开。蒙娜从她身上只看出了一点:她和杰拉德认识了很久,但普莱尔不知道。

车里又开始变冷,蒙娜爬到前排,打开暖气。她不能开到最低档,而且就这么放着,因为说不定会耗尽电池,而茉莉说要是没电了,那她们就会遇上大麻烦。“因为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她指给蒙娜看,驾驶座底下有个睡袋。

她把暖气打到最高档,双手放在出风口前。她摆弄了一会儿仪表盘旁的视频小按钮,调出新闻节目。英国国王病危,他年纪很大了。新加坡出现一种新疾病,还没有害死任何人,但谁也不知道传染途径和治疗手段。有人认为日本近期发生了大规模争斗,两个极道派系彼此残杀,但没有人知道详情;极道组织——艾迪很喜欢扯他们的事。然后两扇门突然打开,一个俊朗的黑人拥着安琪出来,视频伴音说这是现场直播,安琪从一家私人戒瘾诊所治疗出来,在马里布家中短暂休假后来到蔓城……

安琪身穿蓬松的皮草大衣,真是光彩照人,这个新闻片段却结束了。

蒙娜记起杰拉德对她做了什么,她抚摸自己的面颊。

她关掉视频和暖气,重新爬回后座。用睡袋的一角擦掉凝聚在车窗上的呼吸潮气。隔着停车场屋顶沉甸甸的铁链,她望着灯火通明的楼顶山坡。那儿像是有整整一片田园,科罗拉多还是哪儿,就像拟感节目里安琪去阿斯彭,在那里遇到一个帅哥,不过罗宾一露面总是那副模样。

她不理解的是诊所那件事,之前遇到的酒保说安琪去那儿是因为对什么东西上瘾,刚才听新闻播音员也这么说,所以这件事肯定是真的。可是,安琪这样的一个人,过着她那样的生活,有罗宾·拉尼尔当男朋友,她为什么要嗑药呢?

蒙娜摇摇头,望着那幢大楼,很高兴她没有对任何东西上瘾。

她肯定出神了一分钟,脑子里想着拉奈特,因为等她再看过去,外面多了一架直升机——大型直升机,闪闪反光的黑色机身,悬浮在屋顶是假山的大楼上空。此景看着很带劲,非常有大城市的感觉。

她在克利夫兰也认识几个狠辣女人,谁也不敢招惹的姑娘,但茉莉却是另外一码事——想起普莱尔从那扇门进来,想起他的惨叫……她琢磨着普莱尔最后都招认了什么,因为她听见他说个不停,而茉莉没有继续伤害他。她们把普莱尔捆在椅子上任他自生自灭,蒙娜问茉莉他能不能自己挣脱。蒙娜说,要么他自己挣脱,要么有人来发现他,否则他会脱水而死。

直升机下降,消失。这是一架大直升机,前后各有一个螺旋桨的那种。

就这样,她在这里等待,完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拉奈特教过她:有时候你必须列出自己拥有的资源——你能够掌控的资源——然后忘记其他事情。好吧。她离开了佛罗里达,来到了曼哈顿。她的模样很像安琪……想到这个,她停下了。这是一项资源吗?好吧——换个角度考虑:她走好运做了免费整容手术,有了一口完美的牙齿。总而言之,这么看反正肯定不是坏事。想想流浪暂居地的苍蝇吧。哼。要是把剩下的钱用在理发和化妆上,她可以弄得不那么特别像安琪,这应该是个好主意,因为说不定会有人在找她?

直升机再次出现,起飞。

咦?

两个街区之外,五十层楼之上,直升机转向她,一头扎了下来……是神药的幻觉吧?直升机摇摆片刻,继续向下冲……是神药的作用,不是真的。直升机直直地扑向她,变得越来越大,向她而来。肯定都怪神药,对吧?直升机在另一幢大楼背后不见了,果然得怪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