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个时刻难得有如此通畅的车况,石成峰颇为惬意地欣赏着并不迷人的景观。

电话响了。

“喂?欧阳老师吗?我马上就到了。”石成峰殷勤地答着话,窗外车流川行不息。“好的,我会仔细检查的,没问题。嗯嗯。”

他刚挂上,电话又响起来,石成峰一看号码,脸色陡变,赶紧挂掉,吩咐司机把车停到路边。

“等我买包烟。”他慌张地跑进一家街边小店。

“喂?威哥吗?”石成峰拨回那个号码,他的脸色苍白而局促,额头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没,没,刚才说话不方便……我怎么敢呢威哥。你放心好了,人和货我一样不会少你的,快了快了,就这几天的事情吧,您千万多多包涵啊……”

石成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突然压低了声音,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

“您千万不要伤害他们,算我求求你了……”

电话那边什么也没说,挂上了。

听筒中传来单调而急促的忙音,石成峰呆呆地听着,面无表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买了包烟,跑回车里,如同自言自语般,嗫嚅着说了一句。

“上路吧。”

黑色奥迪悄无声息地滑过莫可非身边,停下,车门咔哒打开了,却没有人出来。

一把熟悉的声音喊了句,上来吧。不是欧阳睿之。

“孩子呢?”

“快迟到了哦,上车吧,孩子马上就到家啦。”是石成峰那把油腻腻的声音。

莫可非望着阴暗的车厢,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窟,散发着摄人的寒气,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车启动了,坐在前座的石成峰笑嘻嘻地转过头来,阴阳怪气地说:

“小非,好久不见,可真想你啊。”

莫可非把脸一别,厌恶地望着窗外。

“哼。”石嗤笑了一声,拿出一个PDA似的机器,对准了莫可非。“还算你老实,没玩什么花样,本来我们还为你准备了这个,不过我想,咱们这么熟,算是卖个人情,就免了吧。”

一件黑色的东西甩到了莫可非身上,她猛地一惊,原来是个眼罩。

“你们到底要把我带去哪?”

“你这么久不来研究所,也不打声招呼,欧阳老师挺想你的,今天咱们几个就聚一聚,叙叙旧,顺便聊聊……你那个警察男朋友啊哈哈……”石成峰自顾怪笑起来。

可非咬着嘴唇,她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也不再开口多说一句,只是呆呆着望着窗外掠过的城市景象,思绪纷乱。

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借着政治变革的东风,首先成为经济发展的桥头堡,与那些动辄上千年的古都不同,缓慢、优雅的节奏在这里被视为导致效率低下的犯罪。一切以经济利益为核心的价值观,为这座新城赋予了一种充满悖论的气质,既是激情四射、活力洋溢,又是粗鄙不堪、俗艳狼狈。

正如构成它的肌体——建筑一般,高大与低矮,艳丽与灰暗,前卫与复古,各种极度矛盾的风格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容器中,毫无逻辑地搅拌成不知所谓的杂碎,并美其名曰地称之为“包容”。

闪耀着各色光泽的楼房从车窗外一滑而过,华丽、刺激、紧张而又应接不暇,莫可非疲惫地闭上双眼,她累了,她知道认路没有用。这是一座让人感觉莫名亢奋却又无端疲劳的城市。

这是否也跟视觉的进化有关?念头一闪而过,可她已经不愿再想。

路很远,车驶出了市区,进了城郊的一片豪宅区。

车子七弯八拐地穿过一条立着高大落叶乔木的小路,在一道铁门前停住了,两旁的警卫过来核对了一下车主身份,铁门打开了。

又是一段羊肠小路,目光所及之处,绿草成茵,树木随意而又精心地生长着,隐隐可以看见几幢别具气派的欧式别墅座落其间,竟让人产生一种身在异国的错觉。这回车子在一幢独栋别墅前停住了,石成峰掏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遥控器,打开了大门。

莫可非在石成峰和司机的左右胁护下,站在了屋子的门口。一切都是那么标准的欧洲风格,花园、门廊、铜制门把手以及巴洛克式的地毯花纹,看得她目瞪口呆,没想到在这座庸俗的暴发户城市里,还有着这么一片美绝人寰的世外桃源。

门虚掩着。

进了门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左侧有一道旋转的木质楼梯伸向二楼,巨大的水晶垂灯在半空中辉映着温暖的黄光,地毯、沙发、壁炉、落地窗、墙上的油画,一切恍如电影中十九世纪的伦敦或巴黎。除了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

欧阳睿之挥了挥手,石成峰与司机离开了房间,留下独自站在空旷房间中的莫可非。

“坐吧,小非。”他转过身,仍是那么和蔼而亲切。“一路辛苦了,喝口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