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十六)(第3/9页)
“……你这该死的泼皮穷酸,要丢书就丢你的四书五经西厢记金瓶梅去,别丢我的书啊!”
商人嘟嘟囔囔地仔细检查了一番那本杂志书,又拍打一番之后,才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同时抱怨说道,“……唉!连敬惜字纸的道理都不懂,居然不知道书本丢不得,亏你还敢说自己是读书人呢!”
“……你!你!”那年轻儒生被打得跌坐在甲板上,气得浑身发抖,但却憋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听得这位年轻士子嘴上说得如此忠君爱国,背地里却是早有投贼之心,明明已经在广州被髡贼拒之门外,还不死心地来临高投贼……偏偏行事又是如此胡搅蛮缠,两位年长书生也是连连叹气。
“……唉,想不到如今岭南的士林风气,竟然已是这般不堪了。”外貌较老的那位书生如此感慨说。
“……仲昭兄,你也别嘲笑岭南人了,天下其它各地的读书人,又能有几个讲廉耻的?比如江南复社里面的一些纨绔子弟,素来自命清流,背地里做的龌龊事情,真是不知道有多少,平日里但知吟风啸月,倚红偎翠,羔羊美酒,一听稼穑艰难民生疾苦,便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就这样还敢自号君子!”
另一位中年书生摇了摇头,“……小弟自认为没法跟他们同流合污,也唯有寄情山水了!”
——这位衣衫朴素的中年书生,正是明末历史上著名的发烧驴友徐霞客,在当时世人眼中属于屡试不第、不务正业的浪荡子,但在后世教科书中的名头,却是比跟他同时代任何一位新科状元都要响亮得多。
这些年来,发烧驴友徐弘祖,或者说是著名的徐霞客,一向不避风雨虎狼,与长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游历各地的名山大川,也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此番漂洋过海到琼州来,乃是之前在杭州清河坊见识了许多“澳州货”,让徐霞客大为好奇,于是和族兄徐仲昭一起浮海南下,打算游历一下临高髡人的“澳洲景”,如果届时盘缠还有富裕的话,便再雇个向导进入黎区,去看看黎母山的风景。
又过了片刻之后,这艘载满旅客的大福船,就被澳洲人的蒸汽小艇牵引到泊位上停靠。船刚停稳,几个穿着髡贼公服的小吏便上船来盘查。徐霞客抱着行李缩在甲板一角,偷眼望去,只见这些髡贼果然如传言所说,一个个髡发如和尚一般,大约觉得光着头不雅,所以还戴着一顶帽子,有如同倒扣的汤锅一般的藤编头盔,也有戴布帽子的,不过却在额头前还伸出了一个长长的帽檐,当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这些髡贼小吏身上的衣服,也不似明朝人的宽袍大袖,而全是紧绷绷的,腰里还束着腰带,衣料全是一色的棉布,没有什么装饰品,更没有刺绣什么图案,只是在他们的胸口有一排缝上去的数字――徐霞客知道那叫阿拉伯数字,与“苏州码子”类似,在阿拉伯数字下面还有二个汉字:“港务”。
看到髡贼小吏上船,诸位旅客大多都有些紧张,生怕被刁难勒索——这在大明是常有的事儿,不过髡贼的港务小吏似乎还算好说话,只是向船长问了问情况,核对了一遍旅客名单,又问船上有没有移民——所有人都赶忙摇头,就连那个有心在临高谋出路的年轻士子也竭力否认,唯恐一答应下来,就被髡贼小吏塞进传说中的“敬化营”,剃光了脑袋洗澡掰开屁股看菊花,然后在里面“坐牢”一个多月学规矩……虽然投髡若是成了,那么多半还是得剃发的。但如果先剃光了头发却又投髡不成,那自己还怎么回老家去?
待到髡贼小吏走后,已经收拾好行李的徐霞客兄弟,才十分沮丧地得知,他们眼下还不能上岸,必须在码头边度过好几天的“隔离期”,期间任何人都不能下船,最多只能在码头上逛逛,此外每天还要向巡逻的髡贼小吏报告人员健康,要是有人生病,立刻就得报告港务人员,岸上就会立刻派大夫来看诊。
“……到了地头还不能下船啊?真是麻烦……不过这澳洲人倒是好心,还管看病……”
徐霞客的族兄徐仲昭如此嘀咕说,但之前的那个矮胖商人,却从书页后面嘿嘿笑了几声——他已经重新把《战争史研究》杂志拿了出来翻看:“……这位老大爷,您有所不知,他们才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怕传瘟!所以不许任何人下船。要是船上真有人发病了,咱们都得被押进‘敬化营’――那时候就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了,全得剃光了脑袋天天洗澡,然后吃上几个月稀粥。搞不好连船带货都要拖到外海一把火烧掉!”
徐霞客顿时听得吓了一跳,之前他虽然游历甚多,但还真没怎么出过海:“……真有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