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十三)(第6/8页)

薛若望初到巴达维亚城时,便拜访和结识了这位威望卓著的苏老爷。而苏鸣岗也很重视跟澳洲人的交情——虽然中国人在传统意义上爱好和平,不与外人争斗,但是骨子里拉帮结派的传统还是很浓厚的,对于南洋华侨来说,相比起欧洲殖民者,长着同样面孔的“澳洲人”显然更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此外又听说这澳洲人是流落海外的大宋后裔,同为流落海外的华夏后裔的当地华人,自然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一年来,随着“澳洲人”的神秘感慢慢被揭下,双方也因为一些事件而彼此变得更加信任起来,尤其是今年开春后,苏鸣岗的一个儿子因为帮荷兰人到深山去采伐柚木,不慎染上了疟疾,差点活不成,还是薛若望拿出了他带来的奎宁,这才妙手回春——为此,苏鸣岗非常感激老薛,对他奉若上宾。

此次华美、东岸、澳洲舰队联袂浮海来访,望着遮天蔽日的帆影和成千上万的精兵,巴达维亚城的华人在深感震撼之余,也不由得颇为自傲、与有荣哉——看到本族同胞居然拥有如此强横的武力,是个人都会感到高兴。故而本地华侨纷纷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不说,作为华侨首领的苏鸣岗,更是让出了自己在巴达维亚城的宅邸,供诸位远方贵客下榻和聚会之用,自己全家则搬到郊外的庄子里去居住。

然后,巴达维亚城的苏家大宅,就被插上了蓝白十字启明星旗、蓝白五星旗、红色双剑苍鹰旗,还有一种没人知道代表着什么的五星红旗,各方来访舰队的文武官吏在这里成日开会争论、通宵达旦。同时宅邸本身也变得戒备森严,差不多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大兵。连旧主人苏家老小也不准随意出入,不过苏鸣岗倒是觉得对此很正常:既然是在商谈军国大事么,肯定是要严格保密的。

但如果苏鸣岗当真知道了这些异乡同胞究竟在谈论什么的话,估计当场就要翻着白眼绝倒了吧……

……

雕梁画栋、白墙青瓦的宽敞大堂内,各种卷烟、烟斗、浓茶、黑咖啡和食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在后世网吧里常能闻到的怪味儿。各式各样的手稿、地图、书籍和手工涂鸦被丢得到处都是,诸位蓬头垢面的穿越者有的蜷缩在墙角打瞌睡,有的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彼此争论,还有人在翻查书籍,或者在地图上涂涂画画……乍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一处架空玄幻小说或游戏的创作工作室。

而事实上,这些在各自国度普遍已经位高权重的穿越者们,确实也在做着跟写小说差不多的工作——各方群策群力、协调统一,设法编制一段关于各地穿越者身份来历的虚拟历史:这本身并没有太多的难度,难就难在如何才能让各方势力全都感到满意,或者至少是能够默许和接受……

由于没有人愿意在虚拟的历史上承担污名,所以各方的代表都在“共同历史塑造工程”上争吵得很激烈,不过最后终究还是逐渐达成了妥协——薛若望刚一走进屋里,近日里熬夜熬得双眼通红的平秋盛元老,就洋洋得意地拿出了他们最近的工作成果,一份刚刚写好开头的《澳宋髡人起源考》:

“……夫澳洲者,于经无略,于史无传。或曰其地处西南海中,去中国两万里。土地广袤,山川钟灵,为南方精气之所凝,养一方水土独秀。人为宋裔,一如海内,本中土苗裔赤子,宋室崖山之劫余。

世之所传张世杰陆秀夫奉社稷死崖山,不尽其然也。陈宜中尊二帝于南荒,闽粤义士从者五万有奇。先至爪哇,屯垦生聚。元主闻之,遣军南下捕逃。虽为不逮,犹有余威。宋人如惊弓之鸟,只得再兴南渡。复去西南一万五千里,及至澳洲大岛。南迁远遁,消息不通于中国;人心日久,王道之学疏于化外。蒙元横暴,父母之邦不存故;断发为记,世代沿袭以志警。故番禺粤人称其曰‘髡’。

陈宜中奉二帝南迁,开拓荒蛮,世代为右相。宋帝与陈宜中立誓:政由陈氏,祭由赵家。故国不复,赵氏不亲政。文丞相死燕京,宋人哀之。宋帝以一子改姓文,续文丞相苗裔。

澳洲地处蛮荒,土且不沃,水且不丰,旷野则广袤贫瘠,茂林则异兽横生。澳宋子民生计维艰,是以于农则精耕细作,于工则究理察观,于商则诚信守言。此去经年,似窥得天地玄机,农工商贸皆有所悟,日久绵长,国力渐盛。

开国三百年,传至今日,陈氏仍为澳宋首阀,颇有王与马共天下之相。陈宜中九代孙陈近南为当朝右宰,独断专权,一日所理文书,高于八尺,人称八尺丞相,简称八尺。

宋帝恐社稷易主,暗中扶文氏分权,渐进夺殿前班直、水师、工部、度支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