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阿贵的故事(上)(第3/4页)

至于“从贼”之类的担忧,他们根本没想过。一来,明末的浙江原本就时常因为抗税而爆发民变,只是不像陕西、河南农民军闹的那么大而已,最终的结果无非是首领被抓、被杀,下层小喽啰解只要肯解散回家,一般不会有事,所以当地居民对“从贼”的恐惧不是很大。二来这次髡贼横扫全省,军威赫赫,远远胜过当年那些不成器的倭寇,听说已经打下了省城杭州,连城里的举人老爷都对髡贼改称“大宋天兵”了,看来这浙江是真要变天了。既然连举人老爷都打算“从贼”了,他们还有啥可疑虑的?

排长队等着应征的时候,阿贵看还到有几个剃了短发的小孩子,举着一面旗子,到处见了人就打快板,嚷嚷着什么“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有工开、有买卖做、有钱使,无处不饱暖!”“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大宋,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宋军,大宋来了会赈灾。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大宋。”虽然阿贵对这话不太相信,但听着也是蛮喜气的。

遗憾的是,由于投军的人太多,竞争十分激烈,阿贵最终还是没能混上“当兵吃粮”的差事。但在这天,髡贼在城南校场的“大招聘”不仅涉及募兵,还有其他很多岗位也需要人手。在听说阿贵不是绍兴城的居民,而是来自几十里外的村镇时,一个归化民干部操着难懂的粤语,外加连猜带蒙的打手势,表示希望阿贵能应聘当“货郎”,替他们去向乡下的居民推销诸如布匹、农具、针线、食盐之类的“澳洲货”。

于是,投军不成的无业盲流阿贵,很意外的成了“百联商社”的一个实习推销员。

为此,他先是按规矩进了“净化营”剃头洗澡吃打虫药,然后换上了蓝色的短褂子和马裤,随后就是跟一个光头大汉学习如何打算盘和记账,同时抽空听一个“女干部”讲了几天大道理。接下来还要挑着沉重的担子,跟着一位货郎前辈走街串巷,实地观摩做生意的窍门,顺便练习如何叫卖货品。

一直到了这一年的夏天,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的阿贵,才乘坐一条喷着黑烟的澳洲自走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未庄。而随之来到未庄的,还有一辆结实的手推车和足足四百多斤的各类杂货……

……

当未庄的乡亲们再次看见阿贵的时候,都很惊异,因为阿贵回来后的模样,与先前大不相同。

首先,阿贵的发髻不见了,剃了跟赵太爷家大儿子一样的短发,连胡须都剃光了,人变得更结实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还穿了一身很精神的蓝色短褂子——要知道,赵太爷大儿子“髡发而归”的事情,之前在未庄可谓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大家纷纷都说赵大少爷“从贼”了。也有人说,他是在广东被髡贼灌醉了之后强制剃了头发。他的母亲大哭了几场,他的老婆还跳了一回井。此后,未庄的人都暗地里称呼赵太爷大儿子为“假髡大少爷”。但“假髡大少爷”对自己的奇异发型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处说什么髡发短衣,乃是大宋的新朝雅政;峨冠博带,才是前明亡国之陋规。还说今后必须髡发才能做大官。

于是未庄的人纷纷询问阿贵,大明是不是真的完了?大宋新皇上的年号叫什么?你身上穿的短褂是哪来的?而阿贵则得意洋洋地回答说,大明已经没了(其实当时还有最起码半个中国依旧打着大明旗号),新皇上的年号叫“华盟”(纯属阿贵自己脑补,他此时只是个商社“实习生”,才上了三天思想教育课,对政治时事的了解还不如“假髡少爷”),他是在城里投靠了大宋的老爷,老爷的大号为“百联”(习惯性思维,按照古代中国的传统,商号名与老板姓名挂钩),身上穿的短褂乃是新老爷赏给他的新朝“宋服”。

此外,阿贵还说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在绍兴城里看到一台自己会动的玩意儿,一会儿时间就能自己做出几千几万块的砖坯;还见识过短毛大兵们放炮,只听得“轰”的一下子,那匪徒盘踞的土堡就飞上了天。其他还有不用火就能照亮的玻璃灯盏,装在四轮车上的钢铁锅灶,飞在天上的大船,以及某种神奇的圆形锯子,一下子就可以锯断一棵大树……还有就是冒着黑烟的澳洲自走船——这个东西从夏天开始,就已经偶尔在未庄附近的河道上出现了,村里很多人都远远地看到过,但大家还是不明白为啥它无帆无桨的也能跑。阿贵解释说是船里面有一种浑身冒烟,发出隆隆吼叫的机器,“澳洲首长们”不许他靠近,据说那是一切力量的来源,就是要不断的添柴或加煤,一天用的柴比一村人做饭用的柴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