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不存在日报》主编 糖匪
罗伯特·富兰克林·杨,美国科幻作家,二战期间曾在太平洋战场服役三年半,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纽约州度过,他在伊利湖边有一栋小屋。
除了出版过的五篇长篇小说,他的大部分小说都是短篇。“浪漫而富有诗意”,人们这么评价他的科幻作品。评论界常常将他与雷·布雷德伯里和西奥多·斯特金做比较。作为一个创作生涯超过三十年的雨果奖提名作家,杨的知名度有限,无论在国内国外,都是如此。直到他去世前,人们才知道他曾在水牛城公立学校做过校工。他曾先后在Startling Stories,PlayBoy,The Saturday Evening Post,Collier’s及其他许多美国科幻杂志上发表作品。
很难再知道他生平的更多细节,和历史上许多基本被遗忘的作家一样,他成了图书馆落满灰尘的图书,一条很少被搜索引用的词条,以及当人们讨论到某个类型科幻时被提到那一系列名字的最后几个。
但也和所有真正在写故事的人一样,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留存下来。
“前天,我看见一只兔子。昨天,我看见一只鹿。而今天,我看见你。”
这句充满趣味、令人回味无穷的话,在杨的短篇《蒲公英女孩》中出现了六次。即使不加以分行,也能让读者体会到一首短诗的精妙质感,而它本身也足以构成一篇超短篇小说。浅白、朴素、充满韵味,正因为如此,这句话在游戏《传送门2》、CLANNAD的游戏和动画版中多次被引用,成为吉光片羽般的存在被流传下来。总有这样的句子,不是吗?来路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种进了你的脑子,然后有一天某个时候突然从你口中冒出来,对着某个人轻轻说出口。直到那个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你一直记得。
《蒲公英女孩》小说本身,也被改编为同名视觉小说,在早川书房的科幻调查中,排在了“非日本科幻作品”的第八位,同时还成为了日本电视动画《翼神传说》的灵感来源。
杨的小说无疑是跨国界、跨文化的,与其他强调差异和宏观大格局的科幻小说不同,他的小说更多侧重在共同处。他笔下的火星与地球很相似,他的未来与现在也没有太大不同。亘古至今,人性中对爱,对尊严,对能高贵地有价值地活下去的诉求都从没有变过,以后,也依旧在那儿。在这个用诗来写小说的科幻作家眼里,即使是现在的地球也不应该乏味、平庸。每个人都有权利活在乏味日常之上,去想象那些“缓慢而壮丽的、来去飘移的恒星一起度过”的日子,去想象一颗新的行星从一团金色、绿色或者天蓝色的尘埃长成一个球体并遮蔽整个宇宙的过程。
即使是普通生活,只要能发现“看起来好像混合了棉花糖、海浪泡沫和雪”的布料,只要能戏谑又温柔地描写起女孩的眼泪,也一样有触碰到星星的激动。
对于杨来说,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能理解日常这个词的定义,就好像他笔下的玛丽安。“她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地站在生产线的输送带旁边,给每个经过的煎锅安上一个把手。每当站在这条输送带旁,她就觉得自己身在另外一条输送带上往前移动——只是这条巨大的输送带上方悬挂的不是日光灯,而是她的日日夜夜。”
这不是精英式俯身的关怀。我不由地想象,这名几乎默默无闻的曾被提名雨果奖的作者,也经历、体认过这样的日日夜夜,也和他笔下许多卑微的人物一样挣扎在每天的挫败、失望与不被认同中。
杨的许多故事围绕着“选择”这一话题。而当我开始写这篇序言时,也面临着两个选择。或者剧透几个故事来个传统的文本分析,或者用下面几句话来代替所有我想说的:杨的故事并非都是完美的,但它包容、温暖,充满着人的味道和温度。这个科幻作家也是诗人,尽管生前没什么名气,但他坚信自己被赋予文学这一人类最美好的特权。
所以当他用他短小美丽同时也有点跛脚的故事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人类也可以高贵地活下去时,你会选择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