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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他的手腕,又看了看他脑后的显示屏。“您的烧退了一些了,”她说,“您非常幸运,知道吗?类似物对已经感染了病毒的人不起作用。阿兰斯医生——”她突然停住了。他不禁揣测起玛丽难道曾经说他没戏了?“您非常幸运,”她又说了一遍,“现在试着睡会儿吧。”
丹沃斯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葛德森太太正站在他身边,时刻准备着用她的圣经发起又一轮攻击。“他必使你所惧怕埃及人的病都临到你,贴到你身上,”他刚一睁开双眼她就开始念起来,“又必将没有写在这律法书上的各样疾病、灾殃降在你身上,至你灭亡。”
“也必将你们交在仇敌的手中。”丹沃斯小声嘀咕道。
“什么?”葛德森太太问。
“没什么。”
葛德森太太找不着自己读到哪里了,于是来回翻着书页,寻找着与瘟疫相关的段落,然后又开始念起来:“神差他独生子到世间来……”
要是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话,上帝永远不会把他送来,丹沃斯想。希律王、对无辜婴孩的屠杀,还有客西马尼。
“给我念念马太福音吧,”他说,“第26章39节。”
葛德森太太停下来,恼怒地看着他,然后飞快地翻到马太福音:“他就稍往前走,俯伏在地祷告说,我父啊,倘若可行,求你叫这杯离开我。”上帝不知道他的孩子在那儿,丹沃斯想。他把他的独生子送到世间来,但定位数据出错了,有人把时间通道关闭了,所以他没法和他取得联系,接着他们拘捕了他,把一顶荆冠戴在他的头上,把他钉上了十字架。
“第27章,”他说,“46节。”
她紧抿嘴唇,翻着书页:“我真的不觉得这些是合适的经文——”
“读!”丹沃斯命令道。
“约在申初,耶稣大声喊着说,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就是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伊芙琳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地点或时间,以为自己在瘟疫期间忘了计算日期,以为传送出了什么问题。她会以为他们抛弃了她。
“怎样?”葛德森太太说,“还要读别的吗?”
“不用了。”
葛德森太太立即迅速地翻回旧约部分。“他们必倒在刀剑,饥荒,瘟疫之下。”她读道,“在远处的,必遭瘟疫而死。”
即使这样,他还是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仿佛终于从那个无尽的下午走了出来。外面还在下雨,但那炽烈纯粹的光已经消散了,房间里的一切覆盖着柔和的光影,铃声报时四点。威廉的护士女朋友扶着他上了厕所。那本书不见了,但当护士打开床头柜的柜门给他拿拖鞋时,他看到书就放在那儿。他让护士把他的床抬高了些,以便坐着。她一出去,他就戴上眼镜,把书从床头柜里拿了出来。
瘟疫的蔓延毫无规律,来势极其凶恶,以至于当时的人们无法相信它是一种自然界的疾病。人们指控麻风病人、犹太人和智障患者,指控他们在井里下毒,指控他们施咒。每一个陌生人和外国人都被当成了嫌疑犯。在苏塞克斯郡,人们用石头砸死了两个旅行者;在约克夏郡,人们把一位年轻女子送上了火刑柱。
“原来它在这儿呢,”科林的声音响起来,“我还以为我把它弄丢了。”
男孩走进房间,身上穿着那件绿夹克,淋得像个落汤鸡:“我刚刚到圣复初会教堂去给泰勒女士送鸣钟盒,雨下得跟瓢泼一样。”
当听到泰勒女士的名字时,他的心中顿时涌上一阵如释重负之感,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上次之所以没有问及任何滞留者的情况,正是因为害怕会听到什么坏消息。
“泰勒女士好了吗?”
科林按下夹克上的那颗纽扣,夹克顿时敞开,把水珠溅得到处都是。“嗯,15号的时候她们要在圣复初会教堂搞个钟乐演奏会。”他斜靠过来,想看看丹沃斯正在读什么。
丹沃斯把书合上,递还给他:“其他的钟乐手呢?皮扬蒂尼女士?”
科林点点头:“她还住着院呢。她瘦得那么厉害,都快认不出来了。”他翻开书,“你刚才在读黑死病的部分,是不是?”
“嗯,”丹沃斯回答,“芬奇先生没有得病吧?”
“嗯,他暂时接替皮扬蒂尼女士敲次中音钟。他很苦恼,因为伦敦运来的补给品里没有厕纸,他说我们的厕纸快用完了。他和胆石太太天天因为这个打架。”男孩把书放回床上,“你的女孩会遇到些什么事情呢?”
“我不知道。”丹沃斯回答。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呢?”
“没有办法。”
“黑死病很恐怖,”科林说,“死了好多人,后来都没人去埋尸体了。他们就那样把尸体堆在那儿,都堆成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