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忏悔时间
瓦讷克号把航速加大到能够节约能量的2G,它用动力核心将前方的时空弯曲成一道山谷,在其中轻松地滑行,无论是船员还是机器都感受不到任何累赘和压力、这艘战舰重达9.2万吨(其内核部位还携带着80亿吨的黑洞)需要消耗大量的动能,但它一旦开始移动,便能迅速前往目的地。在瓦讷克号的停靠站与它回程路线上的第一个跃迁点之间,横亘着辽阔的深渊,而要跨越这道鸿沟,它需要飞行数天时间,但与昔日相比已是绝不相同——那时人类最早的探测器要完成类似的距离得花上大把时间。
舰队中的飞船从新共和国出发后只飞行了区区二十光年,但在旅程中,它们向前跃迁了四千年,在双星系中两个没有行星的区域之间呈之字形迂回前进,试图躲过“节日”在双星上布下的任何长效监视装置。不久之后,航程中的类空阶段便会开始,它们还将在距离罗查德星球不远的一个类似星系中做一番巡行,随后舰队会循着一条怪异的轨道继续前进,环回至自己这个世界的过去时光,而并不与他们所在的原点真正重叠相交。
一路上,舰队补给船会定期为战舰加注消耗品、空气、水和食物,不少于八艘商船将被完全掏空,然后被永远丢弃在星际间,而船上的人员则要登上其他舰只,与别人挤在一起。这次航行将为海军的后勤系统增加沉重的负担,并会超过使其瘫痪的界限,而整年的造船预算都将用于支持这次行动,代价相当惊人。
战舰在跃迁的间隔中仍在连续不断地训练。实验性的激光雷达脉冲触探着太阳驻点之外的深层真空,那是军官们在为其他飞行编队中的战舰寻求火力解决方案:导弹和鱼类的飞行弹道被一一标示在图标上,激光射击方案也被输入了分析机中不知疲倦的调整配合机构里。若想跟踪远距离之外的飞船很不容易,因为那些船只排放的可侦测辐射并不很多。普通雷达根本无法投入使用:为了输出足够的能量来获得回波,瓦讷克号产生的废热会把它上面的人员活活烤熟。事实上,现在只有它那一块块巨大的散热器面板——向恒星延伸开去,此时已灼热得变成了暗红色——才使得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以高强度运行激光雷达。(真空是最高效的绝缘体,让探测距离可达数十亿公里的主动传感器在使用过程中烧得滚烫。)
马丁·斯普林菲尔德对此一无所知。他躺在牢房里,在沮丧和无聊中熬了两天,时而委靡不振、意志消沉,时而充满审慎的乐观。我还活着,他想。但随后又想:我活不了多久了,如果现在能做点什么就好了!但身处一艘星舰上,他无路可逃。他是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非常明白一件事:如果他们黔驴技穷,感到别无选择,那么他就死定了。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并未查出他干了什么事情,于是干脆放掉他,免得与船厂作对。
一天晚上,他正坐在床上,房门打开了。他抬头望去,以为是索尔或是那个情报局的毛头暗探会出现在眼前。但他一见来人便吃惊地瞪圆了双眼:“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只是来拜访一下。不介意我坐下吧?”他不安地点点头。瑞秋坐到床沿上。她身穿一套样式简单的连身衣,头发紧紧结在脑后。她的神态与以往大不相同,几乎可以说十分轻松。他意识到,这不是伪装,她并没有在扮演一位水性杨花的女子或是派驻某个香蕉共和国的外交官,她并没有扮演任何人。她就是她自己,一个令人生畏的人物。“我想他们也会把你关起来。”他说。
“是的,不过……”她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只关了一会儿。”她扫了一眼自己的怀表。“啊。”她朝他的床头俯过身,把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放在上面。
“我已经堵住了窃听器,”他说,“他们不会听到什么。”
她直盯着他:“可我并没什么可谢你的。”
“什么——”
“我要你说出实情。”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一直在对我撒谎,我要知道为什么。”
“噢。”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出畏缩的样子。他极力控制住表情,但很不自然,恰似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
“你只有一个机会说出实情。”她说着,语调像是普普通通的交谈,但隐隐透出一丝冷淡之感。“我并不认为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撒谎,但他们不是笨蛋,而你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情报局会一直进行监视。如果你的行为确实有罪,那位青年才俊就能得出唯一可行的结论。”
他叹了口气:“如果他的结论是正确的,那会怎样?如果我确实有罪呢?”他问道。
“我原来一直信任你,”她平淡地说,“就像你信任自己一样。我并不是在做戏。马丁,我不喜欢被欺骗。无论是正经事还是个人生活,我都不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