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插曲之一(第4/6页)
椅子中的那具躯体像是变得激动不安。赫斯特俯身上前:“您应该放松,范。挣扎无济于事。要知道,被切断的神经不会再长好了。”她当然能够想象到,斯科特的身体里,有个东西正在尖叫:你这个愚蠢的胡作非为的杂种!看在老天的份上,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们接到了授权,我们是在执行命令。”
她瞟了一眼拜罗伊特:“你有激活密钥吗?”
拜罗伊特转身,招手将一名警卫唤了过来:“为督统大人将此人激活。”他简短地命令道。那个传播者把头颅侧向一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赫斯特尽量不去注意她。这种事情无法避免。这名传播者正在见证全部过程,从当事人体内上载的所有感官意识已被直接存储到她所在系统内的分布式网络中,任何掩饰伪装——或是同情怜悯——的企图都将立刻暴露无遗。
警卫用手中的短棒碰了一下斯科特督统的后颈,于是那个男人的脸上重新有了表情。他的一根手指在抽搐。斯科特竭尽全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含糊地说道:“鲍西娅,你怎么能这么干?”
“某些事实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冷淡地说道,同时注意到椅子后面的拜罗伊特脸色已变得惨白。一旦事实被记录在案,我就无法置之不理,她暗自补充道,然后接着念诵斯科特的悼词:“行动马虎草率,未能遵守最佳程序和惯例,潜在的叛国罪行。”
斯科特闭上双眼:“我绝不会叛国。”
“你只是尚未构成犯罪事实。”她说道,但接着马上便诅咒自己的纰漏——在传播者的眼皮子底下,她怎么能承认这种事情。“然而,我们注意到机密有被泄露的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行事诡秘,有意隐瞒。”她俯在他身前,将骨骼纤细的手掌放在他不能动弹的肩头上。“我们不能忽视这种行为。”她轻轻说道。
“我当时是在执行清理任务。”听上去,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灌木状的上载装置肯定已经消化掉了他的小脑,正在啃噬丘脑,将他储备起来留给后世子孙,去欣享未来之神的荣光。若是没有活化剂,他很快就会死去,并不只是全身瘫痪。不过,他确实已活不了多久,因为传播者将把他的全部意识取走。“你不知道吗,鲍西娅?我认为,你……你……”
“你这个扒手。”她打了个响指,只感到怒火勃然而起。现在别纠缠我了!在她的手指下,他的肩膀就像一块生肉,尽管结实但一动不动。空气中有一种恶臭——看来他的肠道已经失控,而这就意味着,他的状况比她所期望的更惨。“传播见证人,我请求动用此人的基因谱系。尽管事实证明该谱系的遗传媒介并不可靠,但我相信,在适当的指导之下,基因表型本身或许能表现得稳定而又高效。”
拜罗伊特吃惊地看着她。传播者点点头。“您的请求已被接受。”她冷漠地说,“我方已考虑签发再生许可证。或许您希望对他进行克隆?”
“不,只需重组。”赫斯特靠得更近些,紧盯着范内瓦·斯科特督统的双眼,回想起往昔的日子。那时他们都很单纯,二人都是同一位高级官员手下的实习生——他们共同度过了一个个偷欢的夜晚和无眠的白昼,享受着毫无负疚感的欢愉。但后来,身上肩负的责任变成了祸根。政治。那是,三十年前?三十七年前?她已记不清他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了:有些情人之间就是这样。可是,对于其他某些人,你却会牢记一辈子。斯科特……斯科特已成为历史,从很多方面讲都是如此。“这样的话,我以后还能时常想起他。”
“人种基因组改良委员会将考虑您的请求。”传播者说道,平静地抚平了头巾,“还有其他要求吗?”
“见证终结过程。”赫斯特的手仍放在他的肩头,这时警卫采取了行动,将树形上载装置调成脱离控制的枝状。斯科特闭上了失去光彩的眼睛,很快,从他脑后开始流出一股灰白色的液体。这种令肉体失去生命的感觉,以前曾让她无比痛恨……可现在,只会让她感到欣喜,庆幸还没有轮到自己。她抚平他的头发,然后站起身,盯着乔治·拜罗伊特的眼睛。“把他弄走,去做再生处理吧。”传播者已经在喋喋不休地开始做上载祈祷了,将斯科特的肉身置于深层储藏状态,直到未来之神降临。“至于其他人,你也可以将他们全部上载——未来之神自会分辨正邪善恶。”她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一件事。我们发现他把傀儡总清单藏在哪里了吗?”
“哦,鲍西娅,这让我想起了下一个问题,你那个小计划实施得怎么样?”
赫斯特靠在衬有天鹅绒软垫的扶手椅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金叶凹雕图案。她要慢慢来,并不急于作答,因为这个问题让她有点难以应付。说实话,她并不习惯得到跨部门书记长官的信赖,而布鲁姆莱恩督统那种父辈般的语调让她不得不生出自卫心理。这让她想起自己的一个老师,想起当年孤儿院的朦胧岁月,那家伙的性情经常变化,有时热情得令人信赖,有时又脾气火暴,让人震惊。后来,当她读过孤儿院的训导方针后才明白,那人极度双面化的情绪是有意装出来,就是要让孩子们懂得闭紧嘴巴保持谨慎的种种好处。她一直都是个好学生,或许好得过了头,所以当她后来发现,好心教授身体力行的痛苦课程居然对家族组织的高层首脑也如此适用,便不禁心惊胆战。这也恰恰可以证明,“如果什么事没能要我们的命,便会让我们更强大”这句老话确实不是空泛的陈词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