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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食不算在医院躺着的那两周里最糟心的事儿,那段时间我至少吃掉了四斤巧克力布丁。再说这回也没有病友来给我捣乱。我的邻床是远藤,我们对话不多,大多数时候保持着默契的沉默。真正让我郁闷的,其实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戈登的三头怪兽满世界横冲直撞,自己却无能为力。好吧,至少在卧床不起的这段时间里,我给它们挨个取好了名字。

第一头叫锡拉。它就是登陆悉尼,沿着澳洲南岸一路破坏的那混账,牙尖齿利,脑袋长得像锤子。第二头叫卡奇诺斯。袭击了香港的怪兽有两只,它便是其中一员。这厮和涅墨西斯颇为相似,骨刺也好,长尾也好,都差不多,但它的眼神凶恶极了,还有,它前爪的指骨融到一起,像那种锯齿状的剪刀。至于第三头,堤丰,那家伙的长相可真让人毛骨悚然。它靠双腿直立行走,像是……穿着涅墨西斯皮套的人类,骨刺、甲壳一应俱全,然而真正骇人之处在于它的行为。它似乎会在行动前进行思考。其他怪兽都是些遵循本能的动物,堤丰却懂得何为审慎。最后一头名叫德拉孔,就是那只身材苗条、犹如蜥蜴的怪兽,它在罗克波特救走戈登后至今尚未露面。

涅墨西斯销声匿迹的这两周间,锡拉在澳洲南海岸大肆破坏后消失在海中。堤丰和卡奇诺斯则先沿着中国和越南的海岸线践踏了一番,接着登陆马来半岛,随后潜入孟加拉湾。后来,它们又在斯里兰卡和马达加斯加打了个照面,最后摧毁南非开普敦。它们有时分头行动,有时一起出现。但毫无疑问,这两头怪兽始终结伴同行。和涅墨西斯一样,这些家伙们似乎无法被人力阻挡。世界各地的军队彼此协作,共同抵御怪兽的威胁。实际上,每次怪兽返回深海,人们都觉得是自己逼退了它们。可我不这么想。我认为它们上岸就是为饱餐一顿,然后继续行进。

除此之外还有桩麻烦事。虽然新出现的怪兽和戈登一起攻击了P部门,然而我的上司死活不相信是那个变节的前美军将领在指挥怪兽们的行动。我也承认一个人类指挥怪兽这种事听起来不现实,但就我所知,一群怪兽这种事原本就相当的“不现实”。所以,在全球各地军队赶场子一样追着怪兽的同时,我在想方设法进入戈登的脑子。可别照着字面意思去理解这句话,远藤的前车之鉴我还没忘掉呢。我只想摸透他的思路而已。

假设戈登的确是背后的主使,那他的目的何在?复仇。当然。他可是移植了复仇女神的心脏啊。

然而,他要朝谁复仇?

“戈登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道。

远藤的目光从电视转到我身上。他喜欢看的节目大多是动画或者这一类的东西,那可比《黄金女郎》要好上万倍。不久前,他看了一集《德克斯特的实验室》,和我兴致勃勃地聊起该怎么建造超级机器人去对付怪兽。虽然在动画片和特摄片中那效果简直赞,可惜现实里没人能造得出来。但不管怎么说,闲扯这个话题能让人精神一振。

“不知道,”远藤说,“我是在发现原始涅墨西斯的尸体以后才遇上他的。”

“他是不是讨厌什么人?”

远藤咧嘴一笑,“他谁都讨厌。”

“恨之入骨的那种。比方说老婆跟人跑了啊,被谁欺负过啊,或者哪个招惹到他的同事啊之类的。”

远藤陷入沉默,开始啃起手指甲。这是他这两天才染上的坏毛病,但至少说明他在认真思考。我觉得他起码要冥思苦想几分钟,于是抓过遥控器,换起电视频道。

其实我的心思也不在电视上,我一边摁着换台键,一边胡思乱想。远藤和我今早总算获准儿出院了。按照医生的说法,我们“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其实我很清楚我和远藤这一回根本就没有生命危险,但柯林斯八成怕我们过早恢复工作会让伤情恶化,所以私底下威胁了医生一番,让他在我们痊愈后再批准儿放行。

如果她真那么做了,那我也只能承认她做得对。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很不好受,可我就算违抗医嘱奔回贝弗利又能干吗呢?别的国家对付怪兽又轮不上我插嘴。我无权指挥他们的军队,甚至连给他们的政府提建议都不现实。就我目前所知,那些国家也各自建立起了类似P部门的机构。所以,既然怪兽没到美利坚的土地上来兴风作浪,我还不如继续躺尸养伤。再说了,这里的布丁味道真心不错。

有什么东西把我突然拉回现实。我眨眨眼,总算反应过来,是电视,它正在播放新闻。抖动的画面看上去很不清晰,于是我又往回调了三个台。只见新闻频道中,卡奇诺斯的身影几乎占满整张屏幕。现场没有声音,然而看那家伙仰起脑袋张开下颌的样子,我打赌它肯定在咆哮。随后镜头回拉,一座建筑密密麻麻的城市进入我的视野,它的海滩一派热带风光。只是阳光被风暴遮挡,一切都蒙上一层愁云惨雾。我看了眼频道下面的文字,上面写着:巴西里约热内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