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终极胜利(第2/3页)
怀尔德太太上菜的时候,罗亚尔往后靠了靠。自从自己公寓里什么厨房设备都不剩,他的一日三餐就全在隔壁公寓里准备。怀尔德太太带着她的托盘又出现在门口,小心地从过道两边成行的垃圾袋上迈过去——尽管堕入了蛮荒状态,摩天楼居民却还是念念不忘他们的根本,依旧生产出铺天盖地的垃圾。
照例,主菜里有一块烤肉。罗亚尔从没过问都是什么肉——狗肉吧,大概。食物的供给是交由那些妇人全权负责的。这些餐食里加了大量的佐料,在他品尝的时候,怀尔德太太则立在他身侧,凝望着夜空深处。她就像个训练有素的管家一样,在等待罗亚尔给她一些验收指示,却似乎从没在意过他是嘉许还是责备。她的语调呆板,全然不似跟安妮或是其他妇人说话时那么有生气。实际上,怀尔德太太陪伴罗亚尔太太的时间比罗亚尔本人还要多。六个女人同住在隔壁那间公寓,表面说法是为了更易于防范突袭。有时候罗亚尔会去找安妮,但又对这一群关系亲密的妇人怀着几分忌惮。她们会在一地垃圾中间坐在各自的床上,会一齐照料怀尔德的两个孩子。他在门边迟疑不决的时候,她们会拿眼看着他,直看到他自己走掉。就连安妮,也从他身边抽离开,部分是出于对罗亚尔的惧意,但也是因为她清楚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安妮耗费了数月时间来勉力维系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现在她终于决意加入其他住户的队伍。
“不错——这次还是非常之好。稍等……先留步。”罗亚尔搁下手里的餐叉,故作随意地问,“你有没有听见他的什么消息?或者有谁见到过他吗?”
怀尔德太太摇了摇头,对他的旁敲侧击有点不耐烦:“谁……?”
“你丈夫——理查德,我想是这么叫的。怀尔德。”
怀尔德太太垂眼看着罗亚尔,摇摇头,就好像不认识那人。罗亚尔可以肯定:她不单已经忘了那人是她丈夫,也忘了每个男人都是谁,包括他。他想试她一试,便伸手到她大腿上,摸着她有力的肌肉。怀尔德太太手拿餐盘顺从地站着,对罗亚尔的爱抚浑然不觉,部分原因是她在过去数月里已经被太多男人骚扰过了,但也是由于性侵犯本身已经不再具备任何意义。当罗亚尔将两根手指滑进她的臀沟时,她有反应了;但不是把他的手推开,而是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腰上,然后轻轻按在了那儿,仿佛方才是她的孩子没抱对地方。
她带着罗亚尔惯常留给她的那块烤肉出去了。他坐回到长桌旁,很高兴她终于离开。怀尔德太太没问过他的意思,就自作主张把他的白夹克洗熨妥帖,把上面的血渍清洗得一干二净。曾经,罗亚尔穿它在身上,是多么骄傲;它不仅给他平添了威慑之感,更赋予了他在这摩天楼里未曾完全言明的地位。
她这么做是故意的吗?清楚这样做会灭他的霸气?罗亚尔依然记得,曾几何时,楼里有无穷无尽的派对,整座大楼灯火通明,好似一艘喝醉酒的巨轮。罗亚尔把封建领主这个角色扮演到了极致,每晚都在他的客厅里主持理事会会议。那些神经科医生、资深学者和股票经纪人在烛光下共聚一室,共商大事,一应展示各自在工贸界、学术场上浮沉多年而习得的尔虞我诈和生存之道。会议议程、备忘录和提议附议的措辞极尽正式,上百场委员会议沿袭出一整套繁文缛节——然而,其实,这就是部落大会。众人在此讨论攫取食物和女人的新伎俩,商议抵御掠夺、捍卫高层的新谋略,计划着要团结谁,背弃谁。如今,新秩序已然展露无遗,摩天楼生活的全部,便是围绕着三大执念——安全、食物、性。
罗亚尔起身离开餐桌,挑了其中一盏银烛台带到窗边。摩天楼所有的灯都熄灭了。40层和37层是通了电的,可这两层同样没有亮灯。黑暗更亲切,至真的幻象会焕发于其间。
四十层楼之下,一辆车开进了停车场,循着迷宫一般的通道,迂回行至距离大厦两百码的车位。司机穿着飞行夹克和重靴,踏出车门低着头匆匆朝入口走过去。罗亚尔猜测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恐怕是全楼最后一个还在离开大厦去上班的住户了。不论是何身份,此人都找到了自由出入寓所的通途。
楼上面什么地方,有条狗在呜咽。在很低处,沿大厦的峭壁往下20层,从某间公寓漆黑的门洞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因为疼痛、欲望还是愤怒,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罗亚尔等待着,他的心跳开始加速。片刻之后,传来了第二声尖叫,一声没有意义的哀号。这些呼号不过是抽象了的情感表达,和事发当下的周遭环境全无关联。
罗亚尔等待着,看有哪个仆从走进来,告诉他大概是什么造成了这些纷扰。除了在隔壁公寓里的那些妇人,这里还另有数名年轻男住客,包括39层的画廊老板和38层的知名发型师。他们时常在走廊的垃圾袋之间闲晃,倚着手里的矛,留意着楼梯间里那些路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