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魔力(第14/15页)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等到天明后,这儿的拾音系统就会被修复。自己即使藏起来一动不动,呼吸声也会被外面发现,然后几十名警卫就会全副武装地冲进来。而且,拾音系统正是自己修复的,可以说是自己葬送掉自己(七年后的自己)的性命。
也许“善恶有报”是真的,今天的情况就是一次绝好的证明──但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不受惩罚的罪恶?老天一定是个贪睡的糊涂家伙,他只是偶然睁开眼睛──偏偏看到自己的作恶,教授冷笑着想。
不过还未到完全绝望的地步呢。他对那一天(也就是明天)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有这点优势,他已经想出一个绝处逢生的办法,虽然这个方法残忍了点。
确实太残忍了──对他自己。
拿定主意后,他变得十分镇定。现在,他需要睡一觉,等待那个时刻(明天早上8点)的到来。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十分坦然,直到沉重的铁门声把他惊醒。他听到门边有人在交谈着,然后一个穿土黄色工作服的人影在光柱中走进来,大门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
任中坚躲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此人。这就是他,是1992年的任中坚,他是进金库来查找拾音系统故障的。他进了金库,似乎被满屋的金光耀花了眼。但他仅仅停留两秒钟,揉揉眼,开始细心地检查拾音系统。
阴影中的任中坚知道,“那个”任中坚将在半小时内找出故障所在,恢复拾音系统,到那时他就无法采取行动了。于是他迅速从角落里走出来,对着那人的后背举起枪。那人听到动静,惊讶地转过身──现在他不是惊讶,而是惊呆了。因为那个凭空出现的、目光阴狠的、端着手枪的家伙,与自己长得酷似!只是年龄稍大一些。
持枪的任中坚厉声喝道:“脱下衣服,快!”
在手枪的威逼下,那个惊魂不定的人只好开始脱衣服。他脱下上衣,露出扁平的没有胸肌的胸脯。这是几十年伏案工作、缺乏锻炼留下的病态。他的面容瘦削,略显憔悴,皮肤和头发明显缺乏保养。这不奇怪,几十年来他醉心工作,赡养老人,抚养孩子,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持枪的任中坚十分了解这些情况,所以他拿枪的手免不了微微颤动。
上衣脱下了,那人犹豫地停下来,似是征求持枪者的意见。任中坚知道他为什么犹豫:那人进金库时脱去了全部衣服,所以,现在他羞于脱去这唯一的遮羞之物。任中坚既是怜悯又是鄙夷。看哪,这就是那种货色,他们在生死关头还要顾及自己的面子,还舍不下廉耻之心。很难想象,这个干瘪的、迂腐的家伙就是七年前的自己。如果早几年醒悟该多好啊。
他的鄙夷冲走了最后一丝怜悯,再次厉声命令:“脱!”
那人只好脱下了土黄色的工作裤,赤条条地立在强盗面前。他已经猜到了这个劫金大盗的打算:强盗一定是想利用两人面貌的相似换装逃走,而在金库中留下一具尸体。虽然乍遇剧变不免惊慌,但正义的愤怒逐渐高涨,为他充入勇气。他不能老老实实任人宰割,一定要尽力一搏。
他把脱下的裤褂扔到对方脚下,当对方短暂地垂下目光时,他极为敏捷地从旁边货架上拎起一块金条做武器,大吼一声,和身向强盗扑过去。
一声枪响,他捂住胸口慢慢倒下去,两眼不甘心地圆睁着。
任中坚看看手中冒烟的手枪,随手扔到一旁,又把死者拉到角落里。他脱下全身衣服,换上那套土黄色的衣服。走到拾音器旁,用三分钟时间就排除了故障──他七年前已经干过一次了。然后他对着拾音器从容地吩咐:
“故障排除了,打开铁门吧。”
在铁门打开前,他不带感情地打量着屋角的那具尸体。这个傻瓜、蠢货,他心甘情愿用道德之网自我囚禁,他过了不惑之年还相信真理、正义、公正、诚实、勤劳这类东西。既然这样,除了去死之外,他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他活该被杀死,不必为此良心不安。
铁门打开了,外面的人惊喜地嚷着:“这么快就修好了?任老师,你真行,真不愧是技术权威。”
即使在眼下的心境里,听到这些称赞,仍能使他回忆起当年的自豪。警卫长迎过来,带他到小房间去换装。这是规定的程序。换装时任中坚把后背对着警卫长,似乎是不愿暴露自己的隐处,实则是尽力遮掩胸前的斑斑血痕和金条的断面。不过,警卫长仍敏锐地发现异常,他低声问:“你的脸色怎么不对头?胳膊肘上怎么有血迹?”
任中坚脚步摇晃着,痛苦地呻吟道:“刚才我在金库里犯病了,跌了一跤。快把我送医院!”
警卫长立即唤来一辆奥迪。三分钟后,奥迪载着换装后的任中坚风驰电掣般向医院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