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第4/6页)
我加快脚步,就好像我能大步跨过群星,更快到达那里一般。我踏过潮湿腐烂的老树枝,脚突然打滑,我偏离山路,向下滑出几码,直到我抓住手边的岩石才停下。我左臂发出疼痛讯号来抗议其受到的剧烈扭伤。我小心翼翼地晃动身子,用脚来摸索立足点。很快我便固定住自己,吊在了距离海平面十五英尺的地方。我当时一定是以为波浪中喷溅出的水珠打在了我身上,其实那应该是雨水,被风吹着从四面八方浇过来。
这一滑让我兴奋不已。我知道这可能难以理解,但我只能如实告诉你们我当时的感受。
我总不能整夜都贴在那里,于是我爬过曝露在外的峭壁,起初是一英寸一英寸地缓慢挪动,有把握之后我才大胆地向一边摆动。我有信心增强型肌肉能让我保持在高处。
我肌肉紧绷,外皮也死死撑住,但岩石却没那么结实。
摇晃到一半的时候,我听见噼啪一声,紧握岩石的左手感觉到了松动,于是我本能地用右手去抓。虽抓住一处,可我发现自己仍在向下掉落。一刹那间我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崖壁的破裂声听起来就像是在撕一张天网大小的报纸,我此刻意识到如果是悬崖底松动了,那么顶部也会随之崩裂。
我下落时被海浪撞击石头激起的浪花溅湿了一身。时间过得很慢,那画面就好像停格动画,一帧帧逐个播放。我抓住的那块笨重的石头也旋转着掉落,很快我就会被石头压住。如果我还握住它不放,着地时我无疑会粉身碎骨。
我凭空一跃,直冲海面。如果峭壁够高,我就有足够的时间保持清醒。可是我和我身后的岩石都很快就要落水了,同时半个约克郡海岸也将被海水淹没。
周围的声响听起来好似火山正与地震决斗。我狂乱地扑水想游开,却不知为何仍原地打转,直到停止拍打我才弄清其中缘由。
我水下的右脚被一堆从悬崖掉下的岩石绊住了。之前我毫无感觉,但此时顿感一阵剧烈的疼痛经由腿部向上蔓延。我在海浪扑打到头顶之前猛吸一口气,然后试着挣脱,但并未成功。
我又试着抬起沉重的巨石,也无济于事。被困的右脚让我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找到支点。几经无用的尝试后,在大海的飞沫和诅咒中,我不得不放弃了。
此时,惊惶在我内心不断滋生。我一放弃,恐惧就如洪水般占据了内心,我害怕淹死或是在海水里冻死,害怕更多石头从上面砸下来。我满脑子都是死之将至的情形。
良久我才缓过神来。我逐渐告诉自己恐惧源于那具旧躯,而那具躯壳冬日里在北海上漂浮不了多久。可我的新躯壳和机器人差不多,我不会溺水也不会被冻死。只要有了这一身装备,我便能从容应对这一切。
我将意念集中于外皮,通常其纹理如同自体皮肤一样有些粗糙和瑕疵。现在我让腿变得完全光滑,希望那毫无摩擦力的表面能让我从石底滑出来。我能感受到的一丁点儿活动的余地,这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我却仍无法抽出右脚,脚踝肿胀到动弹不得。即使没有摩擦力,你也不能将一个死结硬穿进针孔里。
焦急和百般无奈之下,我还是让外皮恢复了默认设置。我得离开这儿,不能坐以待毙等待下一场暴风雨再次让碎石乱飞。我的星际飞船很快就要离开地球,一旦错过,我便再也没机会了。
此刻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潜意识里想错过这班飞船,我招致灾难是为了阻止自己离开吗?
无可置疑,在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是自找的。我故意鲁莽行事,将自己推向极限,直至灾难降临。这是为什么?
我思绪不断,当四周泛起寒潮,我意识到自己是想超越旧躯体的界限来证明自己有能力离开。我们总是听人说目的地特别艰苦残酷,自然人无法独立生存,于是我就觉得有必要测试出身体增强能达到的极限。
不知不觉中,我希望将自己推上一个自然之躯无法生存的境地。如果我幸存下来也便证明自己已彻底改变,从而有信心在殖民世界大展宏图,独闯风浪。
好,我已经成功完成该计划第一步。我已令自己深陷麻烦之中,现在我只需要逃脱。
但如何逃脱?
我颅骨里有紧急无线电信标,只要有人把我从水里捞出去我就能激活它。但是这么做有些尴尬,显得我好像在环境温和的地球上都驾驭不了自己的身体,如果我求助,那又会有理由将我从星际飞船名册上除名。殖民者得自主解决问题,候补名单上多的是人——他们从未掉落悬崖,也没将自己卡在一堆岩石之中。
如果等到天亮然后向在海边散步的人大喊一声,那我也将落得同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