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卖给瓮中人(第19/22页)

“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个?”

“不是,”利昂说,“你的老朋友为什么想杀你?”

布勒笑了。“噢,我觉得自己确实罪有应得。”他说。

“你打算告诉我为什么吗?”利昂说。

布勒的惬意笑容消失了。“我想不会。”

利昂发现自己使劲喘着气,尽管喷气口在努力清除面罩上的雾气,但雾气还是没消退。“布勒,”他说,“你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告诉我你很脆弱,这样我就会告诉你我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并没让你变得脆弱。你被打死了,可是又活下来,变得更强大,变成了这个”——他挥挥手指指四周——“这具身体,像怪物一样,足有一座城镇大小的巨人。要说脆弱,你他妈就和宙斯差不多脆弱。”

丽娅轻柔但毫无疑问地笑了。“跟你说过的,”她对布勒说,“他很出色。”

布勒面孔下部是裸露的,现在像拳头一样紧绷着,他们周围机器的噪音似乎也变了半个调。随后他露出一个显然是挤出来的微笑,哪怕在这张支离破碎的脸上,也能看出不真诚。

“我以为,”他说,“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问题都可以靠对未来的积极展望来解决。我们花了太多时间担心生活中难得出现的糟糕事。小孩被绑架啦,恐怖分子炸城市啦,机密泄露毁掉生意啦,愤怒的顾客在几乎不可能获胜的诉讼中打赢官司获得巨额赔偿啦:这些让人烦心、揪心、闹心的恐惧。”他的声音像牧师般抑扬顿挫,利昂费了好大劲儿才控制住自己没跟着他摇头晃脑。“与此同时,我们忽略了有可能发生的事:交通事故,坠机,溺死在浴缸里。就好像大脑不停地想着各种怪事,却一直遗忘有可能发生的那些。”

“继续说,”丽娅说,“讲得很好,但是没有回答问题。”

他通过镜子对她怒目而视,金属网里的弹球眼睛爆出血管和红色蛛网般的血丝,就像是魔鬼的眼睛。“人类思维搭错了弦,但是可以纠正。”他的声音明显很兴奋。“想象一下,如果有这么个产品,能让你感觉到什么东西是正确的——如果有人听到‘乐透,必须买了才能赢’,他立刻就会知道这是瞎扯。从统计学来讲,赢乐透的几率并不会因为买了一张彩票而显著增加。想象一下:对人们解释反恐战争,却让他们笑弯了腰,这是什么情景!如果资本市场靠对风险的现实评估来运转,而非嫉妒、焦虑和贪婪,那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那你就会比现在穷得多。”丽娅说。

他翻了翻白眼。

“这想法挺有意思,”利昂说,“要是能纠正,不管是什么方式,我都愿意接受。”

眼睛突然看向他,目光炽烈,简直要将他穿透。“问题就在这里。唯一愿意接受纠正的人都是不需要它的人。政客、商人、投机者,他们都知道概率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也知道,养活他们的民众一点也不懂,所以不能让他们变得理性。因此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利昂忍不住脱口而出:“跳舞熊。”

丽娅笑出了声。

“该死的跳舞熊。”布勒表示同意,他的语气充满了厌世感,利昂简直想给他一个拥抱。“对。作为社会改革工具,我们不能就这么把它交给愿意接受纠正的人。所以我们——”

“把它变成武器。”丽娅说。

“到底该谁讲话?”

利昂感觉他净化服的四肢部分逐渐变得僵硬,他排出的废气使衣服变成了气球。而且他想小便。而且他不想动。

“你给人下药了?”

“利昂,”布勒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得了吧,我们能做的比这个厉害,“他们同意担任医疗研究对象。实验奏效了。他们不再杞人忧天,到处大喊天要塌啦,而是变得——充满禅意。快乐,冷静,安稳。没头苍蝇变成了目光坚毅的空管员。”

“你最好的朋友打你——”

“是因为,”布勒用米老鼠的假声说,“对大众进行如此广泛的改造是不道德的。”

丽娅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差点忘了她还在场。

利昂移动了一下重心。“我觉得你没告诉我全部。”

“我们本打算把它作为抗焦虑药物推广上市。”

“然后呢?”

丽娅突然站了起来。“我在外面等。”她没再说别的,走了。

布勒又翻了个白眼。“怎么才能让人们服用抗焦虑药物呢,很多很多人?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把这项任务交给你,给你一笔预算——”

利昂既想去追丽娅,又想继续留下听布勒讲话,他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利昂。他耸耸肩。“和任何一个制药公司一样。搞定诊断标准,扩大受众人数,让新闻媒体大肆报道焦虑传染。很容易。恐惧有助于销售。一种传染恐惧的瘟疫?老天,太容易了,轻松搞定。拉保险公司入伙,给医生回扣,这样就可以把它开在处方里,作为治疗的一部分,这就比花时间给病人解释他不能吃这种药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