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寒露(第3/3页)

德禄起先悬着心,听见皇帝说了这句,顿时心头一松,笑道:“娘娘,主子爷给您指派寝宫啦。坤宁宫往常是作祭祀之用的,皇后也只大婚三天住在那里,等过了三天另外挑选寝宫,除了开国时候住过几任皇后,后来就一直空着呐。”

嘤鸣也知道坤宁宫向来不是用以居住的,得知他有心指派那里给她,心境不能说没有波动。许是真个儿有些不同的吧,她暗暗想,这呆霸王表达的方式一向怪诞,或许这就是认可的意思吧!

她心里暗琢磨,不由瞥了他一眼。皇帝也接住了她的眼波,一阵心慌意乱之后蹦出一句话来:“住得近些,将来就是要吵嘴也方便。”

嘤鸣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敢情住得近点儿,是图骂街方便?她不愿意让他看出她的失望,扭过身抬起手,尴尬又不失体面地抿了抿鬓角。

这回总算知道会不会哄姑娘的区别有多大了吧,德禄惨然把视线调到了椽子上,宁愿分析头所殿的建筑规格,也不愿意掺合万岁爷的情事了。

皇帝见他们都意兴阑珊,忽然发现自己也许又有哪里说得不对了。其实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说,大婚之后二五眼搬到坤宁宫,他就搬到乾清宫去。两座宫殿之间虽隔着交泰殿,但有甬路相连,想见她一面就非常容易。他们都不明白他的心,他是务实派,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知道将来皇后必须住得离他够近。当真让她长期住在体顺堂,其实还是不合礼制的,但要是住进坤宁宫就没问题了,横竖乾清宫本来就是皇帝寝宫,他宁愿自己费些周章,只要朝夕能见到她就成。

很委屈,但是不能说。皇帝憋屈地看看他的皇后,皇后不想理他,他沉默了下,往南炕上一坐,虚张声势着:“皇后的礼数哪里去了?朕来了这半天,你就让朕干坐着?”

还好底下的人不含糊,海棠端了大红漆盘进来,嘤鸣亲手将茶盏放在他面前,曼声道:“我这儿只有茉莉香片,怠慢了主子,还请主子见谅。”

其实皇帝爱喝浓些的茶,这类花茶尚且不称他的意儿,但聊胜于无吧。

揭开盖儿,茶色清香澄澈,他慢慢呡了一口。这会子静下心来,才发现这屋子里有独特的味道,很温暖很安和,让人想起冬日里斜照过玻璃窗的暖阳,和博山炉里袅袅芬芳的轻烟。

这是他头一回到她的世界里来,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看看这个有意思,瞧瞧那个也别具匠心。其实认真说,什么是他没见识过的呢,但因为有她的布置,再寻常的东西也有不一样的韵味。

悄悄斜眼瞥她,她坐在那里,不激不随的模样,很是娴静美好。皇帝问:“你这会子怎么样了?”

她微顿了下,难免有些讪讪的,“那事儿就别说了。”

皇帝蹙了蹙眉,“朕不怪你耍混,就是问问你好些没有。”

她哦了声,摸了摸燕尾,别别扭扭道:“好是好些了,瞧见您也不想拿您怎么样了。”

原是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细想太多,结果一下把彼此闹了个大红脸。皇帝想他的皇后太率真了,他喜欢这种有话直说的女人。但赞叹完了又不免开始糟心,是不是因为她对他没那个意思,所以说起昨晚的销魂,才能这么理直气壮。

嘤鸣心下自然也紧张,很担心被他窥破。男女相处,总得是爷们儿这头热起来,彼此才能更近一层,自己一个姑娘家太主动了,显得没脸没皮的,她丢不起这个人。可皇帝呢,似乎永远是这样,若说他无心,有时候也对她另眼相看;但要说他有心,他的态度又模棱两可,时时不忘给她上点儿眼药,以彰显他的骄傲。

不过昨晚那个有血有肉的皇帝,直到现在也让她心潮悸动。她记得他身上的味道,还有清凉有力的怀抱。这样的怀抱,即便二十年后变得大腹便便,她应该也不会嫌弃。只是她有时候会想起深知,这人曾是深知的丈夫,如今自己像捡了漏似的,十分对不起旧友。

皇帝见她兀自出神,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回味昨晚的温存?他心头有些小忐忑,“皇后,你怎么不说话?”

她娇眼慢回,托腮问:“万岁爷想让我说什么?”

皇帝沉默下来,摇了摇头。

嘤鸣见他也不做声了,便问:“万岁爷又在想什么?”

皇帝搓着膝头,慢吞吞说:“龟苓膏还是照送,朕不能辜负老佛爷的心,今儿用了。朕在想,要是什么时候发作起来,也像你昨晚上似的,到时候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