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秾华,你说呢?”天寿帝看向秦秾华。
“父皇,儿臣觉得不妥。”
天寿帝刚张开了口,穆世章的声音就已在殿内落地:“公主觉得有何不妥?”
秦秾华说:“且不说滴血法流传千年,世人皆知,只说穆氏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皇族验亲一事,穆大人真觉得没有任何不妥?滴血法验了,穆大人说不准,又从民间找出一个‘慈母针法’来验,若这次再验出血亲,是不是还会有‘严父针法’、‘指鹿为马法’相继出炉,直到穆大人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
“你这是……”
“穆大人大可猜猜,此事若是流传出去,人们究竟是猜疑本宫姓不姓秦,还是猜疑你穆大人心里装的天下,究竟姓秦,还是姓穆?”
穆世章尽力掩饰他失去的从容,颤抖的长须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境,一双耸拉的眼皮完全睁开,浑浊的眼珠子也因愤怒迸出精光。
“公主何须如此诛心!老臣一生为大朔,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公主所言的狼子野心!公主仅凭猜测就散播诛心之言,如此肆意——未免寒了天下忠臣的心!”
面对激动的一国首辅,少女的神情和刚刚步出屏风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淡然而沉着。
她直视穆世章愤怒的双眼,平静道:“穆大人尚且知道无凭无据的猜测是寒了忠臣的心,却又为何不知,自己正在用同样的方式践踏皇家威严?”
“老臣绝无此意,陛下明鉴!”
穆世章悲声高呼,当即跪地叩首,刘院判和平民李仁哆嗦一下,赶忙跟着跪了。
天寿帝头疼地按住太阳穴,不知该如何调停,正僵持时,一个太监趋步走入:“陛下,四皇子在殿外求见。”
天寿帝往龙椅上一靠,神情疲惫:“宣……你们也都起来吧。”
穆世章在高大全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刘院判和李仁也相继起了,低着头不敢随意开口。
在内侍引路下,一名锦衣少年低头步入殿内。
四皇子已经年过十七,不仅长得平凡,穿的石青色暗花长袍也极为平凡,唯一可取之处在于他同样中规中矩的神情,没有亮点,也挑不出差错。
他规规矩矩地跪下,神色谨慎:“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天寿帝摆摆手:“你怎么来了?”
四皇子一愣,起身的动作在空中滞了一刹:“不是父皇……”
“四皇子误会了。”穆世章打断他的话,揖手道:“是老臣托人请你来此。”
秦秾华似笑非笑,玩笑般口吻:“穆大人这是假传圣旨?”
“七公主慎言!”穆世章说:“老臣是托了宫中内侍去请四皇子至瑞曦宫,却从未假传过什么圣旨!”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四皇子身上,他神色尴尬,朝天寿帝拱手道:“父皇,的确没有公公说是父皇传召,只是儿臣听说在瑞曦宫,所以想岔了……父皇既是在和穆首辅议事,儿臣不便打扰,这就……”
“四皇子,我们所议之事,恰好和你有关。”穆世章说。
“我的事?父皇和穆首辅全权决定就好,我忽然腹痛难忍,首辅不如之后再转告我议事结果……”四皇子笑得勉强,脚尖已经挪向殿门方向:“父皇,请恕儿臣先行告退……”
“正巧,这位李仁便是民间不可多得的良医,不如让他为四皇子看诊一番。”
李仁忽然被穆世章点名,一脸呆愣:“可草民……”
天寿帝叹气:“你就听听穆首辅要说什么吧。”
四皇子不情不愿地摆正脚尖,现在他平凡的脸并不平凡了,挂着如丧考妣的表情。
穆世章给刘院判一个眼神,刘院判立即将李仁和慈母针重新介绍了一遍。
刘院判从怀中取出一块插有银针的绸布,双手递出,扬声道:
“此事关乎国本,微臣恳求四皇子从大局出发,为皇室之表率!”
“这……”
四皇子进退不得,一脸为难地看向秦秾华。
少女站在天寿帝身旁,神色如常,对他投来的目光求救视为未见。
“我……”
一个盛气凌人的少年声音把吞吞吐吐的四皇子打断。
“这有何难?!四哥不敢,我来!”
一位华服少年快步走入殿内,他先得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秦秾华,再朝着桌前的天寿帝跪了下去:
“儿臣向父皇请安!”
华服少年神采飞扬,姿态威风,正是只比秦秾华小上一岁的贵妃之子,首辅曾外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六皇子。
身为贵妃之子,他穿着一件亮眼的草黄色寸蟒妆花缎圆领袍,一头长发由鹅冠红色的玛瑙发扣高高束在脑后,显得意气风发,贵气逼人,而他旁边高出一头不止的四皇子,则在他的衬托下,不像皇兄,倒像乱入瑞曦宫的一个富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