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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索亚神父舰长等待小女孩进入复兴星系的那一百四十二天里,每晚都会梦见她。她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面容一如在海伯利安的狮身人面像中首次见到的——弱柳纤纤,虽然眼神充满了警戒,防范着眼前的沙尘暴和可怕的身影,但丝毫没有害怕,那双小手稍稍举着,仿佛是要遮住面庞,抑或是要冲向前,抱住他。在他的梦中,她经常变成他的女儿,父女俩在复兴之矢人山人海的运河大道上散步,聊着德索亚的姐姐马利亚,她曾被送到达·芬奇的圣犹大医疗中心治疗。在梦中,德索亚和孩子手拉手走着,穿过庞大医疗建筑体边上熟悉的运河大道,同时向她细细述说,他这次将怎样计划救他姐姐的命,而不让她再像第一次那样死去。
事实上,费德里克·德索亚的家乡位于马德雷德迪奥斯这颗偏远的星球,当他们一家从埃斯塔卡多平原(也就是那儿的孤立区)来到复兴之矢的时候,他才只有六标准岁。在马德雷德迪奥斯这颗人烟稀少的岩石沙漠星球上,几乎每个人都是天主教徒,却不属于圣神的重生天主教。一个多世纪前,当新马德里星球选择加入圣神,让其所有的信徒臣服于罗马教廷的时候,德索亚一家成了脱教的马利亚派运动一分子,离开了那儿。马利亚教派敬奉基督圣母,这是罗马教廷正统教派所不能容忍的,就这样,年轻的费德里克在一个偏远的沙漠世界上长大,在他身边,是六万名异端天主教徒,一群虔诚的侨民,这些人为了表示抗议,拒绝接受十字形。
接着,外世界刮起了一场逆转录酶病毒的风暴,它就像一柄镰刀,沿着聚集地的牧场区一路收割,十二岁的马利亚也生病了。红死病的受害者中,许多在三十二小时内毙命,也有一些复原了,但是马利亚残喘着,她的容颜曾一度美丽,但现在身上几乎全是可怕的红斑。德索亚一家将她带到埃斯塔卡多平原风暴劲吹的南方,来到圣母城的医院,但是那儿的马利亚教医师无能为力,只能祈祷。当时在马利亚城,有一队圣神的重生信徒传教团,当地人对他们冷眼相待,但还是容忍了他们的到来,团内有名神父——一个名叫马哈神父的和善男人,恳求费德里克的父亲让他奄奄一息的孩子接受十字形。当时费德里克还太小,不记得自己父母痛苦讨论的内容,但他的确记得自己的一家——母亲和父亲,另外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所有人——都跪在马利亚教的教堂中,恳求圣母的指引和调解。
最后,埃斯塔卡多平原的马利亚教合作社的其他牧场主筹集了钱款,把他们一家送到外世界,去复兴之矢的一座著名的医疗中心。但他的兄弟姐妹却被留在了隔壁一个牧场主的家里,出于某种理由,六岁的费德里克被选中和父母与临死的姐姐一起,踏上了这漫漫旅途。对于真实的冰冻睡眠,每个人的第一次体验都不尽相同——比虚假的冰冻沉眠更危险,但花销也更少。后来,德索亚依然记得那刺骨的冰寒,即便到了复兴之矢的几星期中,似乎也一直徘徊不去。
起初,达·芬奇的圣神医师似乎抑制住了红死病在马利亚身体里的扩散,甚至还消除了些许血斑,但是,当地时间三个星期后,逆转录酶病毒重新夺回优势。这一次,又有一名圣神神父(医院职员中的一位)祈求德索亚的父母改变自己的马利亚教准则,趁还来得及,让这即将死去的孩子接受十字形。后来,在德索亚成年后,他终于了解父母进行抉择时的痛苦——一边是内心信仰的覆灭,一边是自己孩子的死亡。
在德索亚的梦里,伊妮娅是他的女儿,两人在医疗中心边上的运河大道上散步,他同时向她讲述,在马利亚昏迷前几小时,她给了他最珍贵的财产——一个独角兽瓷雕。在他的梦里,他拉着这个十二岁的海伯利安小女孩的小手,一起往前走,告诉她,他的父亲,一个在身体和信仰上都十分强韧的人,最后是如何俯首称臣,请求圣神的神父为他女儿进行十字圣礼。医院的神父同意了,但在马利亚接受十字形之前,德索亚的父母和他自己,必须正式皈依全宇天主教。
德索亚向她的女儿——伊妮娅——解释,他在当地的圣者圣约翰大教堂中接受了简短的再洗礼典礼,在那儿,他一家人与圣母恩断义绝,接受了耶稣基督的独有统治,也接受了梵蒂冈对它的修道者的权力。他也记得,就在同一晚,他接受了初次圣餐,也接受了十字形。
马利亚的十字圣礼预定在晚上十点进行。但她却在八点四十五分突然死亡。按教会的规矩,根据圣神的法律,没有接受十字形的人在脑死亡后,是不能复活并接受十字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