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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早已确切知道了冲击波的走向,所以不到四十五秒,炸药塑形就完成了,也没费多少巧劲。但把微小的雷爆管放置好的那一刻,我的手开始不停发抖,几乎已经麻木。不过,既然已经知道通信信号穿越这么厚的冰并没有问题,那么我将雷管设为预置编码模式,没用包里的引线。

“好了,”我吸口气,沉到水中,“继续放绳。”

狂野的漂流重新开始,水流将我拽入黑暗,又拖着我撞上冰晶天顶,我疯狂地寻找空气,大喘着气指挥贝提克,拼命看清周围,继续前行,最后的温暖逐渐从我体内流失。

冰又延伸了三十米——正好是我认为塑料炸弹能够对付的最大限度。我在另外两个地方放好炸药,其中一包放在一条裂缝中,然后在天花板的冰层中融出一条管道,将另一包放进去。放最后一包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完全麻木——就像是戴上了厚厚的冰手套——但我还是将炸药大致做好塑力,引导它上下两个方向爆炸。如果过会儿还看不到这面冰墙的尽头,那这一切都将成为徒劳。贝提克和我曾计划用斧子砍掉一些冰,但如果那东西有好几米厚,我们可砍不穿。

过了四十一米,我又冲出水面,呼吸空气。一开始,我怕那将是又一条裂缝,但我拿着手电激光左右照射,红色的光线映现出一片空旷区域,比我离开的那个地方更长更宽。我们曾讨论过,如果能看见第二处穴室的尽头,就要节省炸药,不能引爆,但当我把光线往下扫,扫向漫长而黑暗的河流,照亮的是同样的迷雾和冰钟乳,我看见这条河流——大约有三十米宽——蜿蜒而下,流过几百米,直至出了视野。跟先前的那段河流一样,没有河堤或是明显的水道,但至少看起来在往前流动。

我本想看看河流转过弯后又是怎样,但一来绳子没那么长,二来我身体的热量也不足以供我漂到那么远的距离,我还要报告情况,然后活着回去。“拉我回去!”我气喘吁吁道。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我紧紧拽着绳子——或者说试图拽紧绳子——我的双手根本不听使唤了。机器人逆着汹涌的急流,将我往回拉,偶尔停下,让我躺在水面,大口呼吸裂缝里寒冷的空气。然后,再度开始黑暗的旅程。

如果是贝提克下了水,由我来拉他——或者,就算是让孩子下水——在这样强劲的水流中,哪怕花费四倍于贝提克所用的时间,我也无法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拉回来。我知道他很强壮,但他也并非超人——机器人力量没有强大到可以创造奇迹——但那天,他的确显示出了超人的力量。我猜,他肯定运用了体内积蓄多年的能量,才如此快地把我拉回木筏。我尽量搭把力,挥着手臂,沿着冰墙往前移动,挡开尖锐的冰晶,双脚绵软无力地踢着水流。

终于,我的脑袋再次透出水面,看见提灯的光晕,两个旅伴的身影向我凑来,但我根本没有力气抬起双臂,也没办法爬上木筏。贝提克一把托住我的腋下,轻轻地将我从水里拉出来;伊妮娅抓住我滴水的双腿,两人合力把我抬向船尾。我承认,我那冻僵的脑子想起了一座天主教堂,那教堂位于拉特莫斯镇——北部荒沼中的一座村庄,我们到那座小镇是为了获取食物和牧羊所需的简单补给,偶尔顺道路过教堂,就进去看了看。教堂的南墙上有一幅巨大的宗教画:基督正被取下十字架,一名门徒从他绵软的双臂下将他抱住,而圣母则捧着他残缺不全的赤足。

别把自己想得这么高尚,这话从我脑海的迷雾中不请自来,却是伊妮娅的声音。

他们把我抬到结满霜的帐篷中,保暖毯已经铺开,下面垒着两个睡袋和一块薄毯,加热立方体在这小窝旁散发着光芒。贝提克把我湿透的汗衫、装闪光弹的袋子和通信装置一一褪下,剥掉缠在手上的手电激光器,小心地放进我的背包,给我裹上保暖毯,把我抱进上面的那个睡袋,然后打开一个医疗包。他把生物监视器黏黏的触口贴上我的胸膛、大腿内侧、左手腕、太阳穴,对着读数注视了片刻,然后给我注射了一管肾上腺素,一如我们的计划。

把我从水里拉回来,一定累坏你了,我本想这么说,可我的下巴、舌头和喉咙全都不听使唤。我被冻得已经不再发抖。意识微弱得如同一条细线,将我连到一丝光明之中,寒风吹过我的身体,意识也在其中飘摇。

贝提克俯身靠近。“安迪密恩先生,炸药放好了吧?”

我费力地点了点头。这是我能做到的极致,笨拙得像是个提线木偶。

伊妮娅跪在我身边,对贝提克说:“我来照看他,你带咱们离开这儿。”

机器人离开帐篷,拿起木筏尾部的撑杆,把我们撑离冰墙,朝上游划去。真是难以置信,把我从急流中拉回来,费了他那么多力气,他竟还有力量把整张木筏逆流撑上这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