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真相,谎言和叛徒 CHAPTER 66(第3/5页)

三个科学家全都一言不发。大卫喝了点水,继续讲述。

“在历史学家看来,这场瘟疫值得注意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它的致命性,而且还在于它重新塑造了整个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的直接起点就在于六世纪的那些事件。”

“你这话的意思是?”凯特问道。

“在瘟疫之后,我们看到了古代世界的超级城市纷纷消亡。曾经是一个超级大国的古波斯崩溃了。东罗马帝国一度接近于收复它西部的故土——人们口里的‘罗马’一般是指那片土地。但在这场传染病之后,它被围攻,险些灭亡。它最终成为了拜占庭帝国,再无恢复之日。我们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这种文明的衰退——强大的帝国变得虚弱,蛮族部落攻城掠地。从查士丁尼瘟疫中我们学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瘟疫来袭时受害最严重的是那些最先进的文明,那些互相联系最紧密的文明,那些建立了国际贸易线路和超级城市的文明。境况最好的是那些与世隔绝的、简单的社会。看看六世纪的不列颠——它是个非常好的例子。发生瘟疫时,当地处于不列颠的罗马人后裔的统治之下。从文物当中我们知道,他们和许多国家进行贸易,远达埃及——顺便说一句,瘟疫最初正是在埃及出现的,或者是在埃及最早被记录的。”

“我没明白。”常说。

“瘟疫是通过贸易路线传播的。不列颠行省一直在跟几个在东岸登陆的日耳曼部落作战。当六世纪中期瘟疫暴发的时候,这些部落基本是被压制,被看作野蛮人的,没人跟他们做生意。不列颠人基本上拒绝和他们通婚。瘟疫暴发之后,这些部落抓住了时机,在不列颠岛上扩张,最终占领了整个岛。其中最主要的部族就是盎格鲁人和撒克逊人。今天在大不列颠岛和世界各地的人们说英语——一种日耳曼语系的语言——是因为这场瘟疫……和之后盎格鲁人和撒克逊人在战争中的胜利。不仅仅是不列颠岛,世界各地都发生了这种事:先进的文明,拥有人口密集的城市的文明,建立了贸易线路的文明纷纷灭亡。被关在他们城门外的野蛮人崛起,侵入。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转向其他地方。有时候那些蛮族侵略者会建立起他们自己的政权,然后通常一个世纪以后就轮到他们被新一波的侵略者劫掠。一个属于伟大的城市和文明的时代真的就此终结了。之后是黑暗时代,而且这一时代持续了很久——接近一千年。这是历史进程中最大的一次倒退。实际上,黑暗时代真正结束要等到下一次大瘟疫之后——”

“且慢。”凯特说,“我必须承认这里我完全搞不懂。我是个基因学家,我还是看不出一次火山爆发和之后的火山冬天跟查士丁尼瘟疫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历史学的一部分就是沿着过去的记录,寻找事物的轨迹。那场瘟疫表现出的轨迹是从北非开始,传播到埃及,然后从那里暴发开来,朝着整个地中海东部传播。它到达君士坦丁堡之后,瘟疫被商贸船带到了整个文明世界当中,各地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倒下。有些地方还有待商榷,但很多历史学家都相信,瘟疫是被北非的运粮船带到欧洲的,最初传播疾病的就是那些货船上的老鼠。”

“大卫说得没错。”雅努斯说,“这是个巨大的讽刺:剧烈气候变化带来的真正危险反而跟天气无关。危险在于生态体系统变得不稳定,导致原本没有交集的生物体发生相互接触。我们知道,大多数传染病暴发都出现在作为储存宿主的野生动物被迫离开它们的天然居所之后。这些动物尽管携带着致命的病原体,但健康无虞。在‘第二次多巴火山喷发’之后,世界各地的生态体系都出现了不稳现象。如果格雷医生的理论没错的话,这简直太有趣了。在古代世界里要制造全球性的基因改变是非常困难的。一场瘟疫是个完美的工具,但有个很大的问题。”

“传播。”凯特说。

“完全正确。”雅努斯说,“那时候世界各地相隔遥远。造访所有的文明去散播一种疾病是不可能的。一次火山喷发用火山灰覆盖世界,然后制造出一个完美的传播机制。火山带来冬天,在有些地方是干旱,然后是洪涝。植物生长速度会严重减慢,然后又反弹。在北非这种地方,啮齿类的数量会大大增加:发生一场生育爆炸。数量增大后鼠类会寻找新的栖息地,因为它们旧有的生态系统支撑不了这么多的老鼠。有些老鼠身上带着瘟疫,然后它们来到了人类居住的区域。尽管老鼠们对这种瘟疫免疫——它们是储存宿主——它们背上的跳蚤却不是。所以跳蚤会死于瘟疫,而且致死的机制会让它们把疾病传播出去。感染了这种病的跳蚤实际上完全是饿死的,细菌会在它们的内脏里增殖,使它们失去吸收营养的能力。它们会饿得发疯,从啮齿类动物的背上跳到任何它们能找到的新宿主身上,把病菌传给人类。当然,啮齿动物和它们背上搭便车的跳蚤几千年来一直在传播疾病。查士丁尼瘟疫中的天才之处,如果这里可以这么形容的话,是对病菌进行了基因修饰。我相信这是通过火山来散播的。从天而降的火山灰改变了老鼠身上共生的细菌——而不是直接向人类传播疾病。人类直接感染的传染病会很快平息,过去。格雷医生的注脚——‘多巴第二?新的传播体系?’——我相信是表示他自己对这个问题不是很肯定。在我们的研究——常医生和我完成的工作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肯定这儿的确有新的传播体系,一个极其巧妙的体系。某个人,不管是谁,通过修饰老鼠身上的一个细菌品系,保证将会出现多轮暴发,一次持续性的基因改变。它在储存宿主——这里是老鼠——身上沉眠,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