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幻觉(第13/17页)
“不过,对于我们东方人来说,这重悲伤之中,有一种美。他重归自然。这一点,西方人是不懂的。”
“你知道他的死因么?”
“听说是谋财害命。美国人知道,日本人和韩国人都有钱——当然,中国人也慢慢有钱起来了。”
“但为什么尸体却是在酒店里被发现的呢?”
“真的?”日本人注意地看我。
我自知失言,有些慌张。
“在美国,这种事不要乱说,你得负法律责任,警察会找你作证。”
“鱼崎君,承蒙你指教。”
“喂,以前见过死人吗?”
“见过。那是一场车祸。大概六岁时,在过马路时,亲眼看见一辆电车把一个行人撞死了。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后来老出现在梦中,使我心情一年四季总是阴郁。你呢?”
“我见的第一个死人是我的祖母。我不是东京人,我来自农村。我祖母干了一辈子农活,后来无疾而终。她活了九十二岁。她死后,我去了东京。也许是因为来自乡下的缘故,唉,我总是很害羞。我现在还没找女朋友呢。”
“我嗅到这里的死亡气氛,很浓,真的。”
“不必担心。你看,绿色更多了。”
这倒是实话。大堂里又添加了不少植物。
“听说,有盛大节日。是什么呢?”
“好像是纪念夏威夷历史上的一位国王吧。是他当初签约把夏威夷并入美国的。”
我想问,钱夹是不是鱼崎捡到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觉得那晚在楼梯拐角看见的人影很像鱼崎。
房间里新配了一个虚拟现实头盔。这是为不想出外游览的客人专配的。我觉得是特意为我配的。
没事时我便戴上它,打开开关。
我选择了旅游夏威夷的程序。来这里半个多月,我尚没有真正旅游过呢。韩国人的死,使我心中奇怪地涌起了对生的无比渴望。
我先选择了大岛。但我对活着的火山感到畏惧,最后还是选择了毛夷。
通过它,我开始由酒店向外逃逸。
出了毛夷机场,正是大雨。一辆旅行车接上我们。同行的,还有几个亚洲人和两个加拿大人。导游便是司机,一路上喋喋不休,极为敬业。
不似火奴鲁鲁,毛夷颇具原始风光。汽车沿山路爬行,植物层次分明,鸟语花香,尤如我国的神农架自然保护区。然而从高处看去,远方的海洋到底使人觉得身处域外。
是《镜花缘》、《山海经》中的感觉。
在死火山口,我看见了韩国人。
这真是一个摆脱不了的鬼影。
我感到自责。
“也许,你真的是一个间谍,但是忘记了使命罢。”他仿佛在说。
我大汗淋漓,在快陷入的刹那,及时按键中断了这番旅行。
压力已快把我摧毁。而指令仍不出现。
我悄然走出房间来到大堂。人们走来走去,一片日语叽里哇啦。我巡视四周,电视监视器的镜头刚好偏离了我的方位。我开始逛酒店中的那一排商店,这花了我一个半小时。我从内向外逛,最后接近了酒店出口。我在商店里买了一件衬衣和一条长裤,在试衣间里换上,然后大模大样走出来,向酒店门口走去。
鱼崎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着急地在大堂内来回走着寻找什么。我加快了脚步。
绿荫蔽日,瘴气弥漫。门口的服务员在我通过时,殷勤地帮我拉开了门。
我浑身淌汗。
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我跳了上去。
“去中国领馆。”
“中国什么?”
“中国领馆。”
“中国领馆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拜托了,请帮忙寻找一下吧。”
我心中充满了迫切感,那就是,立即明确我国政府的位置,并通知它,此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的感觉有点像一个受到特务胁迫的留学生,或者被偷走了护照和所有钱物的旅游者。
车在夏威夷良好的公路上行进。阳光泻入我的眼眶,使我感到生疼。重新寻找中国的历程使我很感动和放松。然而,我发现街上除了日本人过多外,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诡秘原本并不存在。那么,哪一个是非现实世界呢?
我犹豫起来。我想到领馆的人会用怎样的脸色对待我。
我并没有接到任何指令要我离开酒店。我这是在作可耻的逃跑。
我对司机说:“是不是很难找?要么,咱们不去中国领馆了,咱们去夏威夷大学。”
“你到底要去哪里?”金发碧眼的司机停下车缓慢地问,掩饰不住不满。
“就去夏大吧。”
我想起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做访问学者。他与中国政府有很深的关系,是智囊班子的一员。先找他也许更合适一些。
一路上我不时转头看后面。没有跟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