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漂流(第13/15页)
亚布抚慰着我。这并不难于理解。人类在进化的路上跑得太快,总有些不协调。我的母亲是一个善良而坚定的人,她就是一个顽强的人类主义者,而我却和她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四亿多年的时间里,这样的例子发生了许多。你们的祖先决定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和其他人类接触。而伊特斯的存在,正好提供了机会。
历史是光荣而神秘的存在。流传给后人的英雄事迹,到最后就成了传说和神话。CSA和阿拉的历史也正是如此。我的先人们留给我一个光荣而伟大的血统和无数的传说,然而亚布却将这一切像戳破一个肥皂泡一般毁掉。
伊特斯有着双重目标——防范Osiris的任何异常,保证人类需求。她有一个潜在的约束:优先保证原生人类的需要。于是,在战前的CSA和阿拉,人类有八十八万,机器人有三百四十万,生化人只有三十五万。将这个数字和资源需求对比,就会明白这个人口比例需要多大的努力去维持:一个人的生存需求相当于十五个机器人或者三十四个生化人,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苦行僧,某些人会要求额外的享受,比如一个星球,这就不仅仅是生存需求的问题。人类还会为了各种离奇的事端相互攻击,比如一个眼神,一句话。绵亘七十万年的旋臂战争,最初的起因就是两个家族为了争夺一个蓝色星球而大打出手。
人类自己开启了灭亡之门:怒火触发了战争,战争机器启动,人类自觉地抑制生育,而资源配置的天平严重地倾向性价比更高的机器人和生化人。战争后期,几乎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的战争机器人、生化人,让整个过程彻底失去控制,变成了正反馈循环。
伟大的传说背后,透着一股子阴冷,让人脊骨发凉。听起来很像一个玩笑,然而它却是事实。我不知道对亚布说些什么来辩解,只有沉默。
我想起那个倒在身前不到五十米地方的变异生化人,他用一种特殊的智慧看穿覆盖在我们身上的光华。的确,我们是有特权的人。只是,当从小理所当然地接受这地位时,我的双眼就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揭开它,不仅需要智慧,还需要否定一切的勇气。我不是那样的人,于是等到了这一天,亚布来给我揭开。
然而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伊特重新降临,伊特斯融入伊特成为一个整体。伊特将健全人格赋予所有的机器人和生化人,让他们独立判断。CSA和阿拉不再敌对,成为朋友。那些有着忠诚信仰的人,为了延续血脉而将自己与伊特还有精灵们隔离,然而,两亿多年的时间后,他们的理想最后破灭,一切回到伊特的世界。我是最后一个人,一个逝去世界的见证者和最后的代言人。
我这个最后的人,却被Osiris选中,带着它的烙印跑到了银心区,此刻,我回到Osiris。伊特给了我一个白色球体的大脑镜像,亚布,一个四亿年的精灵,盘踞在白球中,和我谈关于银河和人类,还有关于光荣与梦想。
在进入Osiris之前,我终于相信亚布是一个人,无论他有着怎样的形态,一个史前的男人,一个虚拟的人形,甚至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段思维,但他有梦想。有梦想的才是人,那和生理结构无关,只是一种信仰。
从漂流瓶的舷窗回望,庞大的太阳舰队星星点点,我想起太空堡垒,想起为我护航的飞行队,还有山姆七,我相信,他成就了自己的梦想,还有那些生化人军团,他们不再是冰冷的炮灰和奴隶,他们向我挥手,微笑。再远处,是银心区团团的星光,那里,伊特为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类提供着各种可能性,光荣和梦想在那里延续。
漂流瓶不知不觉陷落在一个王氏陷阱里。所有的景象从眼前消失,四周围的空间一无所有。
Osiris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它并没有从漂流瓶的主机中跳出来,而是从我的脑中一跃而起。我的大脑一阵眩晕,然后看见一个和我完全一样的影像。
“亚布,”它对着我脑中的那个精灵说,“你的朋友很坚强。真没有想到她会让一个机器人去报信而把自己放在死亡的境地。”
亚布跳出来。我眼前一阵发黑。
“Osiris。”
“芭芭拉,谢谢你能把我带回来。”Osiris对我笑着,“人类的力量很强大,我最好还是不要出去。我能保留你的模样吗?我想你应该不是很介意。”
我不知道说什么。神秘的庞然黑洞和充满整个星系空间的基本子构成整个Osiris,我所看见的却是一个人形。
“你是亚布。”它盯着亚布,目不转睛,“不错,亚空间体。你们进步很快。你就是那个侵入到黑洞的人?”
“我是他的复制体,那个侵入黑洞的亚布已经消失了。不过,除了缺少那次进入你的黑洞的体验,我就是他。两亿多年,我一直等着你。我相信那不是一次毫无价值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