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狱与地国

她后来怎样了?她是好人,还是坏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善恶是相对的,没办法用一句话断定。能说的只有,她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没有半点犹豫。至于那是善是恶,不是她要考虑的。善恶如果不是由自己决定,人的行为该有多空虚啊。善恶如果不是由自己决定,审判的意义又在哪里?虽然是相对的,但不能不去辨别。想要做人,不能不在人群中生活。善恶是他们决定的。

在群体中生活的人,不能不跟随他们。——如果还想做人的话。做自己与做人,哪个更重要?那是由自己决定的事。是每个人自身去决定的事。好的和坏的,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感觉它们好像总在颠倒。

那么我再讲一个故事吧。在颠倒的、没有希望的世界里,失去了希望的男性的故事。他的所失与所得的故事。

卡姆罗迪他们到达的时候,地面上几乎没有一点发生过血腥战斗的迹象。只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闪烁着,带着尚未褪尽的热量,诉说曾经发生过的激烈战斗。

“这些空贼们干得可真干净。”卡莉特伊咂了咂嘴说,“干吗收拾得这么彻底?看起来好像挺恨咱们拾荒者的嘛,什么都没给剩下。”

“哪里的空贼?”约修亚扭扭脖子,“‘阿芙洛狄忒’的家伙做事情不是这种风格,‘宙斯’的位置又不对。应该是‘哈迪斯’或者‘赫菲斯托斯’,再不然是‘盖娅’来的吧?”

“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卡姆罗迪怔怔地看着前面,“这里有二十块飞地,不管被哪边劫掠,我们的工作终归不变——都是趁空贼意外失手的时候捡点现成的猎物罢了。就算我们找到了什么明显的踪迹,也做不了什么。手头的飞船根本没有足够的能量飞到飞地去。”卡姆罗迪赌气说,“不管怎样,他们都在天空下,永远都安然无恙。”

“不一定吧。”卡莉特伊不同意卡姆罗迪的说法,“考虑到轨道上飞地的间隔距离,从前应该一共有二十四块飞地,顺行的和逆行的各有十二块。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飞地消失了四块,如今顺行的飞地只剩下十一个,逆行的只剩下九个了。”

“卡莉特伊姐又开始唠叨她的古代史了。”邻船的奈特开玩笑地说,“接下来就要说地上有地国了吧。”

“好了,都别说了。”卡姆罗迪打断了话头,“燃料只够维持两三个星期,要是在这儿找不到燃料,咱们就得赶快到别的废墟去找。要不然省一艘船也行。那样的话,就是两个人乘一艘船,操纵席里就会你推我搡、拥挤不堪,吃饭、睡觉、拉屎的时候都是这样子。”

“卡姆罗迪,要让我和谁一起乘船都可以,但要是和卡莉特伊——抱歉,我可不干。确实我最近好像是对女性有点不友好,但谁让她总是唧唧歪歪,净说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我可实在受不了。”奈特好像完全不知道该闭上他惹人生厌的嘴巴。

卡莉特伊似乎还想回敬几句,但卡姆罗迪已经听腻了,伸手关掉了通话器。

每艘飞船都用三枚锚固定在地上,随后所有人都穿上宇航服,从自己的飞船里爬了出来,站在飞船的背上。连接锚与飞船的钛合金锁猛然拉紧绷直,大家仔细检查了锁的状况,然后开始察看锚的固定情况。如果锚从地上拽出来,或者锁断了,飞船就会彻底失去平衡,像振子一样来回摇晃起来。运气更糟的话,飞船会被扔出去,倒着坠落到星空中。等待着这些坠落者的只有缓慢却无法抗拒的死亡。

以可见光观测,战场遗迹上散落的残余热源就像是红色的星星,让人不禁产生了天地连在一起的错觉。

卡姆罗迪调整了观测器,切换到红外线状态。有一刹那出现了雪盲现象,但观测器马上便自动调节到了正常感光度。荒凉的大地在卡姆罗迪的头顶向着四周无边无际地扩展开来。

“村子的位置在北边。”约修亚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来,“和我们的降落地大约偏离了两三百米。怎么办?把锚拔出来,换一个地方?”

“不,算了。”卡姆罗迪想了想说,“刚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地方,岩盘常常会松动。找固定锚的地方不太容易。好了,吊行出发吧。”

“200米以上也吊行?”奈特问。

“怎么,年轻人你还有意见?要不你留在这里看着飞船好了。”

“吓,怎么会!我没有意见。只要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我都没问题。可是那个女人的胳膊大概受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