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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受过这等训练?”

“你们实验室也有研讨会吧?”

“当然。”

研人的实验室每周会举行一次“论文研讨会”。由事先指定的学生在大家面前做最新论文的解读。只要稍有未经证明的结论或是逻辑错误,就会受到猛烈的批判,所以发言者必须字斟句酌。如果不经过这番锻炼,就当不了合格的科学家。父亲生前经常抱怨:“在文科领域,擅长花言巧语、弄虚作假的人也可能混出头,但在理科领域就不能有半点虚假。”

可是,这种训练也会造成副作用:在社交场合过分深思熟虑,习惯性地发表科学见解。比如一群人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美味蛋糕的话题,自己却在思考味觉受体的作用机制。

“我知道土井你想说什么。”

“不敢说错话,就会不敢说话。”土井接着又说道,“何况文科的女孩子,是不会找三K男友的。”

研人被戳中了痛处。所谓“三K”,是指“辛苦”“肮脏”“危险”[10],而基础学科研究室,能找到三K的最好例子。研人他们每天工作十四小时,同刺鼻的试剂打交道,必须穿着运动鞋,以便发生事故时逃跑,被称为“三K”也是在所难免吧。

“女孩不喜欢‘三K’,喜欢‘三高’。”

“‘三高’是什么?”

“高学历,高个头,高收入。”

自己充其量只满足“高学历”这一条吧,研人想。

土井哀叹道:“女人真是可悲。”

“是吗?”研人说。

土井惊讶地问:“难道你赞成女人这种选择标准?”

“你想想看,雌性总会选较强的雄性做配偶,这是生物学规律,人类也不例外。如果世间的女性都不想跟‘三高’的男性结合、繁衍后代,那文明肯定会衰退。”

“话虽如此,但世上有种东西叫爱情。”土井似乎比研人浪漫,“你这种歪曲的价值观,只会让你更加不受女生欢迎。”

“我的价值观很歪曲吗?”

“是啊。”土井点点头说,“实在有点孤僻。”

研人之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不愿承认,但自己的确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乖僻性格。

“做个更阳光的青年吧,那样才能泡到文科女生。”

研人向土井投去怨恨的目光,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寻找的人才。

“对了,我有事想问你。”研人说着取出父亲的实验记录复印件,“我要制作GPCR的激动剂,按以下顺序操作是否可行?”

土井仔细阅读了递过来的复印件,说:“这是在制作激动剂吗?不是在寻找先导化合物?”

“对,不是在找候补物质,而是最终的完成型。”

“我看懂的只有最后这两项……”

土井指着“试管内的结合分析”和“活体内的活性评价”。研人问:“这两项操作的目的是确认合成的化合物是否可以跟受体结合吧?”

“嗯。首先制造拥有靶标受体的细胞,在试管内确认激动剂是否能与其结合。接下来用实验动物进行活体内评价,比如改造小白鼠基因,制造拥有该受体的个体,然后喂食化合物,评估实际的效果。”

研人想起了那座破楼里饲养的四十只小白鼠。

“这么说,这个方法没有错?”

“也不是……”土井摇头道,“怎么看都太简单了。而且,临床试验及其后的步骤全都省略掉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太不专业了。”

“是啊。”研人附和道。父亲是病毒方面的学者,说他在制药方面不专业也不为过。“那这个呢?”

研人从背包里取出A4大小的白色笔记本电脑,启动后说:“你懂Linux吗?”

“一点点。”土井答道,操作了一会儿电脑说,“里面装的软件我没见过。你听说过‘GIFT’吗?”

“没。”

土井启动了“GIFT”软件。数秒后浮现出的画面,令两人同时惊呼起来。

窗格分为三列,占据右半部分的大窗格中,显出一幅奇特的CG图像。微微起伏的平面上,布满厚花瓣一样的突起,中心是袋状空洞。图像精致而怪异,让人怀疑是相机拍出来的。

看了好一会儿,研人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细胞膜表面的放大图像。一微米不到的极小世界被展示在了十五英寸的屏幕上。

“看上去有点怪啊。”土井移动着鼠标,指着左侧的两个窗格说,“这里是相关信息。这幅CG图是‘变种GPR769’。”

原来如此,研人终于开窍,这就是问题受体。父亲想要得到的,就是能结合进中心凹陷处的物质。

“下面的窗格,写着制造这个受体的基因的碱基序列。可是……”土井双臂抱胸,“你知道GPCR有多少种吗?”

“七八百种?”

“是的,其中只有一种的形态被真正掌握,那就是牛的网膜细胞上的受体。对于其他GPCR,只能类推其结构。也就是根据基因的碱基序列的相似度,推测其完成品。这个模型多半也是这样生成的,但我不能完全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