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
顺着声响,众人绕过主要的矿脉,来到一处背阴的山丘下。
时值黄昏,这里显得更加幽暗。大伙往距离地面四五丈的矿脉俯视,只见下面昏昏暗暗,黑漆漆的天然沥青夹在土层之中,厚度仅为二尺余,矿内还有人正侧着身慢悠悠地凿着沥青,身上沾满油泥一样的沥青粉尘,偶尔发出“噼啪”声,一些大片点的沥青块掉落了下来,被旁边的人捡起来装进柳条编制的筐子里,他的双手只有指甲是白色的,就和他的眼白一样醒目。
“三柱大爷吗?”阿四看不清那人样貌,就感觉应该要往辈分大里叫,“向您打听一下,何琨的灵柩葬于何处?”矿下没有人搭理,莫非是哑巴?阿四心想。
嘲风见状说道:“下去问问他们吧,可能没听到呢。”众人附议。
“公子千万小心,我就不下去了。”千总看着黑幽幽的矿坑心里发毛,说得吞吞吐吐,旋即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去矿工棚子帮小姐打听别的。”
“胆都缩回去了,这有什么好怕的!”阿四口中颇看不起这厮,脚下却阵阵发麻。无奈大话说出口,只能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嘲风拉着猫瓦,几人也学着矿工,侧着身慢慢往矿脉下走去。千总和其他兵卒则去几个小屋打探消息。
走入巷道还不到几丈深,大伙就觉得有所不同,地面上全年干旱少雨,下面却湿漉漉的,凉飕飕的水不时溅到脸上和手上,水滴在岩石上,远远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巷道深处回荡。
越往矿脉深处走,环境越暗,阿四越走越慢,口中不断提醒着:“小心脚下,把脚踩稳了再挪步子……”
好不容易到了原先那矿工采凿的地方,却发现他们又往深处去了。就这样戏剧般地追追赶赶,总靠不近。大伙的双眼因黑暗而大睁着,眼前越来越暗。
下脚的地方也越来越滑,嘲风转念一想,可能是出坑道的矿工背负着重物,长年累月地摩擦所致。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阿四之前为了在小姐面前不丢脸面而硬撑起胆子,但在这种狭隘的空间,也不免心里打鼓,走起路来抖抖索索的,眼下似乎遇到一个下坡的地儿,下脚处湿滑,竟不好收脚,只能越走越快。不知不觉间,三人之间的距离愈拉愈远,嘲风和猫瓦还相对近一些,阿四已经远到只能看到模糊的背影。
拐过一个弯来,光线竟亮堂了些,却感觉非常沉闷,无处不在的压抑。嘲风有些迷迷糊糊,想回头看一眼猫瓦,别又走散了。
人竟不见了。他张口喊了几声,声音散了开去又很快被吸进矿壁。他踮起脚找阿四,也看不到人。嘲风有些发慌,借着岩壁反射过来的微弱光亮,他停了下来,靠着岩壁,左顾右盼,这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个狭隘的空间。他下意识地转身过来,想从岩壁上找找线索的时候,岩壁不见了。
嘲风心想是不是中了什么迷魂香,找错了方向,可自己就像身处荒原恶地之中,四周亦暗亦明,怎么也找不到参照物。他摸索了几圈,时而加速快进,时而东走西顾,累得气喘吁吁,突然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走动,还在原来的地方。
“糟糕!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嘲风揉了揉双眼,仔细观察四周,只见矿道一片晦暗,除了矿顶的点点反光,根本无他物可对照,加上道路湿滑,坡度又小,人在其间上上下下分不清楚,知道是走了一个圈又回到起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撞鬼了。想到此处,嘲风登时醒悟过来,暗道这矿道也有怪力乱神。
想明白了机关,嘲风淡定下来,打定主意就在原地等其他人来会合就好,既然都是一个闭合的路,众人早晚会发觉。
变故却在此时发生。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女子软腻的声音:“小嘲风,小少爷?”是葵?嘲风周身一激灵,她也在此?但这断然不可能啊!他的脑子闪现出百十个可能性,荒诞且不真实。
嘲风的嘴角轻轻抽动,双目瞪得比铜铃还大,那份灼热仿佛要迸发出来,照亮这昏黑的岩壁。他将原地等人的念头置之脑后,束紧腰带,活动肩腕,循着声音的大致方向,慢慢地走过去。岩板依旧湿滑,眼前似乎又是一道道黑墙,但他不愿意停下,不甘心放弃,索性就这么摸索着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下一软,感觉有所依靠,一下子就迷迷糊糊靠过去了。
昏睡中,嘲风似乎看到自己在沧海之下,被西关那条坠龙紧紧追赶,那条龙满口尖牙利齿,眼看就要将自己吞噬。他心如磐石,知晓这一切是在虚无之间,龙不可能伤害到他,干脆张开双臂,露出偌大空门,想要竭尽全力,一拳打在龙头处。想法之奇,嘲风自己都觉得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