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不速之“客”(6)
他无力地垂下头,点一下,又点一下:“快过年了,那天下雪,天冷得很。孩子的母亲已经虚弱得像纸一样薄,可她还想再为孩子亲手做回年糕。她进厨房之后痛得昏死过去……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没气了,有两个农药瓶子空了……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她身子都凉了……”
“这女人……不是你们害死的?”
“真的不是!”他摆摆手急切地否认,“为了不再拖累她的丈夫,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选择了干脆壮烈的方式以求解脱。这事儿……你大妈也动容过,可是……”
贪欲这个东西,一旦染指了,那些个疯狂的念头就像燎原之势吞噬一切。
“孩子的父亲心灰意冷,准备把他妻子入殓安葬在西山之后,带着三个孩子回老家。你大妈劝他,一个男人拉扯三个孩子多不容易,干脆把最大的女孩儿带走,两个小点的男孩留下。等到经济富裕了,再来领走他们。她说一定会把他的孩子视如己出,要那件祖传的宝贝留下做个信物,以后来领取孩子就凭这个东西。他被说动了,只带了女儿离去……”
“可是……你们却残忍地杀死了这两个男孩儿?”我义愤填膺。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膝下无子,喜欢孩子,我怎么会杀他们?”
可两个男孩儿都已死,作何解释?
“良嫡乖巧,东子难驯,他时时刻刻提醒他弟弟,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舍卜坡,回自己的家去。你大妈劝我,真要喜欢孩子就收养个年龄小的,大的养他没用,他已经能记得东西,以后还是会认祖归宗,抛下你这孤老头。我那时真有点心动……我听她的劝把东子送了人……”
他停顿下来。
我质疑:“把东子送走?真的是送人吗?”
他抬起昏黄的眼珠看看我,又是一声长叹:“过了年之后,村子里来了几个神秘人,他们不停地往山外送人出去,又不停地拿钱回来。你大妈觉得财神来了,请他们到咱们家来住。天地良心,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大妈把东子给卖了。”他咽喉处咽了咽,有些话难以启齿,“可是东子还没被卖走就死了,那帮贩子手里头有枪,东子逃跑抵死不从,还鼓动其他的肉票和他一起跑。贩子们杀鸡吓猴,从此被卖的孩子再也没有想逃的。”
我惊异:当年海哥哥被枪杀,整个村子的人都去围堵杀人的二匣子,怎么这帮贩子在村子里杀一个孩子,却没有人站出来伸张正义?
大伯那双鼓着大大眼袋的苍老的眼睛告诉我:人都有弱点,一个利字可以买凶杀人,更何况让人们闭嘴。这村子里参与倒卖人勾当里的人越来越多,谁愿意自己家的事儿被揪出来。这也是贩子们在舍卜坡活动半年来成了气候也没有半个人说话的原因。
“那东子没了,你们怎么向良嫡交代的?”
“他还小,虽然闹过一段时间,但是忘得也快。我以为从此他再不会离开我了……”他抹了抹眼泪,喉头哽咽,“谁知五月的一天早上,他吞了一根梗硬的鱼刺。我拿醋来给他喝,想既然能吞下去,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啊!半个时辰就咽了气……我真不是有意害死他的……”
他呜呜咽咽地哭,我能看见风卷树动,枝条抽打在院墙上,是冤灵来了吗?
“良嫡死了,你大妈害怕失去那面宝镜,我们没敢声张,就在后院的枣树下面埋了他……和东子的尸体埋在一起……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人命啊!”
他撕心裂肺地哭。可是哭有何用?死者枉然。
哭着哭着忽然停了,大伯揉揉眼睛问我:“这墙上的字真是梅雪写的吗?她根本不知道她两个弟弟的下落,怎么会写这些?”
人怕鬼,可人更怕自己心里的鬼。
那些字是我模仿梅雪的笔迹写的,梅雪人还被关在窑洞中,当然不会抽身回来在这墙上留下证据。可是我已经得到了证实,证实这个院子里盘踞的冤灵所说属实。
我问大伯:“你相信吗,天上有只眼在看着,地上的黄土再厚,也掩盖不住贪婪的罪孽。”
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