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图 第一部分 第五篇 波昙华(16)

可是好冷,非常的冷。火势方起时的灼热感不知何时已消失殆尽,此刻连烈焰都呈现出冻结般的雪色,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在火窟里,还不如说是在冰窖中!

阿鸾控制不住地抱住肩膀,但是也无法抵御那渗透衣衫侵入骨髓的寒意。火障随着脚步层层退却,但始终都阻隔在前方,山重水复无穷已。阿鸾不知道月坡在哪里,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不知道到底来到何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置身于人间……

就在这时,熊熊冰焰蓦地凭空森立而起,骤然向两边分开,熠熠雪炎失去了那种张牙舞爪的姿态,陡然冻结成两堵凝结硬胶状的霜火高墙,就在火墙之间,一对晶莹的光球盈盈亮起,接着又是一双,缓慢地,次第地,接连地显现……在映现出第七对之后彻底停住。

眨眼间,这几对明珠闪射出成片的银光,彼此首尾连接,一座玲珑的七节平桥霎时浮现在阿鸾眼前……

——踯躅桥!

一片火海中,这无处不在的异界入口,这连接人间彼岸的奇异门扉,又一次与少年狭路相逢。

阿鸾本能地转身,动作却在瞬间凝注,因为在就在他身后,冷火的迷宫里,一道皎洁的身姿非但没有被周遭的白炎湮没,反而被映衬得更加纤尘不染,仿佛透射出凛凛寒光!

徘徊在踯躅桥头的厄物……再度出现了。

不能被她抓到!阿鸾几乎条件反射地朝相反方向跑去,直奔上桥,可刚踏上桥面他就一下子止住了脚步——空荡的踯躅桥中央不知何时多出一抹迷离的苍白人影。

夜雪般的衣裾,冻墨似的发丝,明艳璀璨的赤金点翠蝴蝶簪……

又是厄物?

居然出现了……两个厄物!

耳中灌满了猎猎的风声。身后的火焰丛中,面前的踯躅桥上,两个厄物用同样轻盈的步伐,飘飘荡荡地不断接近,阿鸾进退维谷无路可逃……

难道要这样坐以待毙?不,绝对不行!

少年不知道哪里才是生路,但清楚地知道踯躅桥的那一头,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去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按住胸口的犀角,那辟邪灵物苏醒了似的,突然间散发出隐约的微热。

这就足够了。阿鸾闭上眼睛毅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向着踯躅桥下、冰火障中的那一个“厄物”冲去……

通缉月坡的告示贴满香川全城,他本人则彻底失踪了。

阿鸾从火场中侥幸逃生,手脚却诡异地冻伤,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苏醒过来。他刚一睁眼就焦急地询问月坡的下落,只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自从野戏台遭逢回禄,酿成踩踏事件之后,月坡就彻底失去了踪影。人们对此众说纷纭——有的说他已葬身火海,有的说他因为下笔无遮拦被传闻中的“血滴子”悄悄收拾掉了;还有的说戏台**乱坏了几条人命,他生怕受到牵连而远走高飞;更有人说他为躲避追索,蜗居在无人的荒村破屋里,被盘踞在那里的鬼怪吃掉了。

阿鸾一个也不相信,直觉告诉他月坡肯定还在人世,自己必须把他找出来!

由此开始,香料店的活计荒废了,街坊友人也不来往了,更别说和清晓见面——如今阿鸾甚至连松虫院都不怎么回去,成天就在香川城里瞎扑乱转。起初还只是跟人类打听,渐渐的竟不知死活地向十字路口的地缚、横冲直撞的游神之类询问,苦头是吃了不少,可半个月过去了,他连月坡的影子都没有捞到。

八月露重,眼看秋夜渐长渐冷,单薄孱弱的少年身影终于畏畏缩缩地出现在松虫院角门边上——阿鸾实在耐不住寒气凉风,溜回来拿大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