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黑夜(第2/3页)
望苑驿旁边发生的这个故事叫人无语,因为那王家本是行善好施之人,却遭到了如此横祸。如果仔细探究《酉阳杂俎》中记载的这个故事,会发现它有一点《聊斋志异》中“画皮”的元素,都是厉鬼扮作美妇人为祸。《画皮》中,蒲松龄对厉鬼的描述是:“蹑迹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本故事中,对厉鬼的描述则是“体如蓝色”“圆目凿齿”。
显然,唐朝之夜发生的故事给了蒲松龄启示。
不过,蒲松龄在《画皮》中借用的厉鬼,不仅仅来自于望苑驿,还来自于唐朝宰相牛僧孺《玄怪录》“王煌”篇。接下来这个万劫不复的故事,基本上就已经是《画皮》的原型了。
那是唐宪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夏天发生的一桩秘事。
秘事中,无论在人物、情节还是进展上都与《画皮》如出一辙。说到区别,只在于:本故事结尾处,对厉鬼来历的判定上,令我们增广见闻。蒲松龄的《画皮》则是草草收场。
《画皮》的开头:“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
“王煌”的故事发生地,则设置在洛阳附近。不过,主人公老家也是在太原,而且也姓王。从洛阳返回庄园时,他同样遇到一个美妇人:“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门二十五里,道左有新冢,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二婢,无丈夫……”
这叫元和三年的夏天有些狰狞。
《画皮》中,美妇人回答王生为什么独自而行时说:“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接下来,“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幞物,导与同归。”王生很容易把因受正妻之气的美妇人带回家。
而在王煌面前的美妇人,称丈夫游洛阳而死,自己从远方前来祭奠。跟《画皮》有一点区别是,在这里,美妇人身边还跟着两个丫环。当没有妻室的王煌想领美妇人回家时,被拒绝了。这时,丫环出面,对女子说:“小姐,现在将晚,野外没地方住,回家又没有支撑生活的职业。有幸碰到王生,舍此何往?”一唱一和,有点双簧的意思。
但美妇人仍在表演:“我与前夫乃结发夫妻,今丈夫客死于洛阳,我碎身粉骨,不能谢丈夫之恩。如何能跟陌生人走?你别说了,我还是要走,先回洛阳安顿一下,再作打算。”
王煌说:“你去洛阳,没有安身的地方,跟我回庄,又有什么不可?”
丫环来回传话,最后美妇人才“勉强”同意一起回去。
在庄园,王煌终于与美妇人结为夫妻。而《画皮》则写道:“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
随后的发展一模一样了:无论是唐朝的王煌,还是《画皮》中的王生,都遇见了一位道士,称主人公脸色枯槁,似被厉鬼缠身。王煌回答是:“娶回一夫人而已。”王生则没说实话,说自己最近谁也没遇到。但当他返回家时,“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这段描写是故事的高潮,最为恐怖。后来王生在道士那得到一个木符。但被鬼袭破,最后王生被挖心而死。后又被道士搭救,将厉鬼除掉。
王煌的故事更复杂。道士对王煌说:“若不与该女断绝关系,一二十日后必死!”
王煌不听,我行我素。当他再次遇见道士时,后者说:“明日午时其鬼当取你性命!我给你一个木符,到时候你以符击其身,定会看到她真面目!”
王煌半信半疑,将木符揣入怀中。回庄后,王煌坐于堂中,美妇人进门,他即以木符投之,对方果然变为狰狞的厉鬼。厉鬼上前抓住王煌。后者因惊恐过度,坐在椅子上昏死过去了。
厉鬼并没罢休,把王煌弄上床,用脚猛踩王煌腹部,随后笑着消失了……
道士赶来,看到王煌的尸体,长叹了一声,说:“永世之悲剧!此鬼乃北天王右脚下的耐重鬼,每三千年找人代替。杀人时,如果该人是坐着死去的,那么被代替者三千年后也能找新替身。但你死后,又被那鬼放到床上,踩断脊背,最终躺着而死,即使是三千年后,也没资格寻找他人代替自己了。你将永世被踩在北天王脚下,不得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