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伟大的一夜终于来临了。

我准时到达了谷风的家里,被他们家的下女带进一间特别的更衣室里,换上我的仙女衣服,戴上冠冕,再在成打的面具里选了一个洋娃娃脸的面具戴上。对着镜子,我不认得自己了,那个面具有张笑嘻嘻的嘴,我仿佛是个从天而降的,专为散布快乐的仙子。我忍不住在镜子前面再旋转了几圈,我满足于自己的装扮,满足于自己的长发,虽然这长发很可能泄露出我的真实面目来。

走进客厅,一时间,我觉得眼花缭乱,满屋子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形形色色的服装,和陌生的、滑稽的面具,使我如置身在一个梦幻的境界,或者是误跑进了什么马戏班的后台里了。在那一刹那,我竟呆呆地愣在门口。就在我发愣时,一个小丑猛然一跳跳到我面前,把一个大大的气球往我眼前一递,说:

“欢迎!云裳仙子!”

我吓了一跳,机械化地接过了气球,然后,我就明白过来了,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身份。

“你是小俞!”我说。

“那么,你是蓝采!”他也高兴地说,“如果我猜得不对,我在地下滚!”

“你不用滚,你猜对了。”我说。

“哈!又来了一个!”他抛开了我,蹦蹦跳跳地把另一个气球往我身后的人递去,我回过头去,不禁惊得冒了一身冷汗,原来我后面正站着个印第安红人,面部画得五颜六色,圆睁着一对凶恶狰狞的怒目,背上背着弓箭,头上插着羽毛,手里还高举着一把亮晃晃的斧头,眼看着就要对我当头劈下来了。我本能地惊呼了一声,闪在一边,小俞的小丑已经笑嘻嘻地献上了他的气球,嘴里嚷着:

“欢迎,好一个印第安斗士!”

谁知那土人竟一把格开了小俞,操着怪腔怪调、沙嘎粗鲁的声音,直奔我而来:

“什么气球?我不要气球,我要人头!”他吼着,仍然高举着他的斧头,大踏步地对我冲来,“我要人头,要这个怪漂亮的小姑娘的人头!”

他那怪声音唬住了我,我听不出他是谁,而他那残暴狰狞的面目还真的吓住了我,我喊着,掉头就跑,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长发,斧头对着我的脖子就砍了下来,完全不像是“假戏”了。我大喊,一个人陡地蹿了出来,一把拦住了印第安人的斧子,也操着怪腔怪调的声音吼着说: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怎么,你不许老子割人头?”印第安人挥舞着斧子,暴跳着叫。我慌忙去看我的救护者,谁知不看则已,一看大惊,原来那也是个土人,是个非洲土人,也画着脸,带着象牙耳环,裸露着的上身挂满了动物牙齿组成的项圈和饰物,身上涂满了黑亮的油彩,像一座铁塔般挺立在那儿,其残暴狰狞的样子完全不减于印第安人,手中还拿着把长刀。也挥舞着长刀,他吼叫着,怪腔怪调地说:

“这个小姑娘的头我也要!”

“什么?你要?老子先发现的老子要!”印第安人说。

“我说我要!你不给我我先割你的头!”非洲土人说。

“我先割你的头!”印第安人吼了回去。

“我先割你的!”非洲土人。

“我先割你的!”印第安人。

我听出来了,印第安人是无事忙,非洲土人是小魏,现在,他们两个都挥刀弄斧起来,其实刀和斧都是银纸贴的,但在暗红色的灯光下,还真是挺逼真的。我想,我的头总算保住了,乘他们彼此要彼此的头的时候,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悄悄地向旁边溜开了,不料竟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起头来,我发现我闯了祸。在我面前,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留着山羊胡子,道貌岸然的老学究气呼呼地用手抚着眼睛,原来我把他的眼镜撞掉了,他满地摸索着他的眼镜,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戴了回去,对我很不满意地,摇头摆脑地说:

“小女子走路不长眼睛乎?有长者在前,不施礼乎?撞人之后,不道歉乎?”

原来是祖望,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和那一连几个“乎乎乎”使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却丝毫不笑,继续摇着脑袋说:

“不知羞耻,尚且嬉笑乎?真是世风不古呀,世风不古!”

“老夫子,你又在发什么牢骚?”一个山地姑娘活活泼泼地跳了过来问,她手腕上脚踝上都戴着铃铛,一走动起来,叮铃当啷地非常好听。这是紫云。

“瞧,”老夫子指指她裸露的手臂和及膝的短裙,以及那赤着的脚,大摇其头,“奇装异服,招摇过市,试问成何体统?岂不气煞人乎?”

紫云笑弯了腰,把我拉到一边说:

“水孩儿?”

我摇摇头,不说话。

“纫兰?”她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