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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妈有些窘迫,我也有些惊异,对于柯梦南的家世,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母呢?”妈妈继续问,她的眼光温柔而关怀地停在柯梦南的脸上。

柯梦南的头垂下去了,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了一下嘴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着烧灼般的痛苦。

“她死了!”他僵硬地说,“她原是我父亲的护士,爱上了我父亲,结了婚,生了我。可是,没多少年,我父亲又爱上了他的一个女病人,他和那个女病人同居,和我们分开了,每个月他供给我们大量的金钱,让我们生活得非常豪华,就算尽了他的责任,结果,我母亲在我十五岁那年自杀了,她吞了安眠药,药还是我父亲的处方,因为我母亲患失眠症已经很久了。”

室内沉静了一会儿,他又低下了头,一语不发地喝光了杯中的牛奶,好半天,妈妈歉然地说: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

他很快地抬起头来,振作了一下说:

“没关系,伯母。我现在已经比较能淡然处之了,以前我曾经度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痛苦极了,我就狂喊,狂歌,狂叫,在各种乐器上乱拨乱敲,用来发泄。现在,我好多了,自从——和蓝采他们接近以后。”

妈妈点了点头,她的眼光更温柔了。

“那么,你现在跟父亲住在一起吗?”

“不,”他坚决地摇摇头,“我自己一个人住,有个老佣人跟着我,我永不可能跟我父亲住在一起,尽管他用各种方法想挽回我。”

“或者——他也有苦衷?”妈妈试探地说。

“别为他讲话,伯母!”柯梦南显得有些激动。“他是个刽子手,他杀掉了我的母亲!”

“好,我们不谈这个,谈点别的吧!”妈说,端起了我们吃空了的碟子,送到厨房去,一面问:“你学什么?”

“音乐。”

话题转了,我们开始谈起音乐来,这比刚才那个题目轻松多了,室内的空气立即变得活泼而融洽。我们谈了很久,柯梦南在我们家吃的晚餐,我发现妈妈几乎是一见到他就喜欢他了,这使我满心充满了兴奋和愉快。

饭后,我和柯梦南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后,我们在街上慢慢地散着步,我说:

“我从来不知道你家庭的故事。”

“一段丑恶的故事,”他痛心地说,“我非常爱我的母亲,她能弹一手好钢琴,又能作曲,又能唱。而且,她是感情最丰富的、最善良的,她一生,都宁可伤害自己,而不愿伤害别人。”

“我可以想象她,”我说,“你一定在许多地方都有她的遗传。”

“确实,”他点点头,“不过,我比她坚强。”

“那因为她是女人,”我说,“女性总比男性脆弱一些,尤其在感情上。”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问:

“蓝采,你的父亲呢?”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母亲离婚了。”我说。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街灯下,我们两个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好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相依偎地走着。然后,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感慨地说:

“我们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或者,每个家庭中都有一些不幸。”他顿了顿,说:“蓝采!”

“嗯?”

“我们以后的家庭,不能允许有丝毫的不幸,你说是吗?我们的儿女必须在充满了爱的环境里长大,没有残缺,没有痛苦!你说是吗?”

“噢,柯梦南,”我说,“你扯得多远!”

“你说是吗?”他逼问着我,盯着我的眼睛里带着火灼与固执,期盼与祈求。“你说是吗?你说是吗?蓝采,是吗?你说!”

在他那样的注视下呵,我还有什么可矜持的呢?我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呢?

“是的,是的,是的。”我一迭连声地说。

他站住了,用双手紧握着我的手,他的脸色严肃而郑重,他的声音诚恳而热烈:

“我们将永不分开,蓝采。”

我望着他,在这一刻,没有言语可以说出我的心情和感觉,我只能定定地望着他,含着满眼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