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九章 多情牧人及其他着实有趣的事(第2/3页)
那个被唐吉诃德称为学士的学生答道:“也没有太多可说的了,只知道巴西利奥自从听说美女基特里亚要同卡马乔结婚,就再也没笑过,也没说过一句像样的话,总是若有所思,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神志很明显已经不正常了。他吃得少,睡得也少,而且吃的时候只吃水果,睡的时候就像个野兽似的睡在野外的硬土地上。他不时仰望天空,又不时呆痴地盯着地面,除了空气吹动他的衣服之外,他简直就是一尊雕像。他显然已经伤透了心。我们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明天美女基特里亚的一声‘愿意’就等于宣判了他的死亡。”
“上帝会有更好的安排,”桑乔说,“上帝给他造成了创伤,也会给他治伤;从现在到明天还有很多小时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房子就塌了呢。我就见过一边下雨一边出太阳的情况,说不定谁晚上躺下时还好好的,第二天早晨就起不来了呢。你们说,有谁敢夸口自己总能平步青云呢?没有,肯定没有。女人的‘愿意’和‘不愿意’几乎没什么区别。我觉得基特里亚真心实意地爱着巴西利奥,我祝巴西利奥洪福齐天。我听说,爱情会给人戴上有色眼镜,让人把铜看成是金子,把穷看成富,把眼屎看成珍珠。”
“你还有完没完了,可恶的桑乔?”唐吉诃德说,“你只要说起话来就怪话连篇,非得让魔鬼把你带走才成。你说,你这个畜生,什么‘平步青云’,还有其他那些话,你都懂吗?”
“如果没有人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桑乔说,“那么把我的话都看成胡说八道,也没什么奇怪。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我自己知道,我刚才说的绝非胡说八道,倒是您,我的大人,总是对我所说所做百般地‘挑赐’。”
“应该说‘挑剔’,”唐吉诃德说,“不是‘挑赐’,挺好的话让你一说就走了样,真不知是谁把你搞得这么糊里糊涂的。”
“您别跟我生气,”桑乔说,“您知道我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也没有在萨拉曼卡上过学,所以不知什么时候,我说话就会多个字或少个字。真得靠上帝保佑了。其实,没有必要让一个萨亚戈人说话同托莱多人一样标准,而且,也不见得所有托莱多人说话都那么利索。”
“的确如此,”学士说,“同在托莱多,在制革厂和菜市等地区长大的人,就同整天在教堂回廊里闲荡的人说话不一样。纯正、地道、优雅和明确的语言应该由言语严谨的朝臣来说,即使他们出生在马哈拉翁达。我说‘言语严谨’是因为他们当中很多人言语并非严谨,而严谨的言语应当是了解一种优秀语言的语法,再伴之以正确的运用。各位大人,恕我冒昧,我是在萨拉曼卡学习宗教法规的,自认为可以明白、通顺而且言之有意地表达我的思想。”
另一个学生说:“你不是认为你耍黑剑①的本事比耍嘴皮子的本事还大吗?不然的话,你在学习上就应该排第一,而不是排末尾了。”
①黑剑指铁剑,白剑指钢剑。
“喂,你这个多嘴的家伙,”学士说道,“你对击剑的技巧一无所知,所以对它的认识也就大错而特错了。”
“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认识问题,而是切切实实的事实。”那个名叫科丘埃洛的学生说,“如果你想找我领教一下的话,就拿剑来,正好我现在来劲儿呢,而且精神头儿也不小,肯定会让你明白我并没说错。你下来,使出你的步伐、弧圈、角度和理论来吧,我就用我的外行蛮技术,准能把你打得眼冒金星。除了上帝,恐怕还没有谁能让我败阵呢,相反倒是一个个都被我打跑了。”
“你败阵没败阵我管不着,”另一个也不示弱,“反正你上场立脚之处很可能就是为你掘墓的地方。我是说,你会死在你的技术上。”
“那就看分晓吧。”科丘埃洛说。
说着他立刻从驴背上跳下来,怒气冲冲地从学士的驴背上抄起了一把剑。
“别这么简单,”唐吉诃德这时说,“我愿意做你们的击剑教练和裁判,否则就可能说不清了。”
唐吉诃德说着跳下马来,抓起他的长矛,站在路中央。此时,学士已经英姿勃勃、步伐有序地冲向科丘埃洛。科丘埃洛也向他刺来,而且眼睛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冒着火。两个与他们同行的农民则在驴背上观赏这场恶战。科丘埃洛又挥又刺又劈,反手抡,双手砍,重有重力,轻有轻功,频频出击。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不断进攻着,可是,学士的剑套忽然迎面飞来,糊到他嘴上,把他的锐气戛然斩断,让他像吻圣物一般吻了那只剑套,虽然并不像吻圣物那样虔诚。最后,学士一剑一剑地把科丘埃洛衣服上的扣子全剥了下来,把他的衣服划成一条一条的,像是章鱼的尾巴,还把他的帽子打掉了两次,弄得他狼狈不堪,气得他抓住剑柄,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在场的一位农夫曾经当过公证员。据他事后证明,那剑扔出了差不多一里地。由此说明,人们完全可以用智巧战胜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