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4/4页)
“‘坐这儿会抖得孩子受不了的,’我说。
“‘我可以把他抱起来,’她说。
“‘那就听便吧,’我说。我们开车出发了,我不断探出身子回头瞧瞧,希望我们在转弯之前他会露面。然而他没有。不是常常听人谈起吗,某某人在车站突然发现手里凭空钻出个婴儿。可这会儿我真和一个奇怪的女人和婴儿同在一辆车里了,担心从背后开过来超过我们的每辆车都满载着赶来寻人的丈夫和妻子,更不用说担心是来追查的警官了。我们快接近田纳西州地界那阵,我心里暗下决心,要么毁了这辆新车,要么开进一个设有妇女救济机构的大城市,把她安置到那儿去。我不断往后瞧,希望看见他徒步紧跟在后面;可是我每次看见的都是她坐在那儿,面孔静穆得像座教堂,手里抱起孩子,让他既可以吃东西,又不会受颠簸。你真拿他们没办法。”他躺在床上大声笑起来。“是呀,夫人。要是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的话,我就是小狗。”
这以后呢?后来她咋办的?
啥也没办。光是坐在那儿,望着车外,像是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乡村——道路、树木、田地和电线杆。她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最后还是他自己绕到车后来。她根本不用张望,只需要等待。而且她心里早就明白这个。
他?
是呀。他就站在路旁,当我们转个弯之后。他站在那儿,管它有脸无脸见人,就死皮赖脸吧,横了心豁出去了,反倒显得镇静,好像他已经不顾一切,现在孤注一掷,知道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接着说:“他完全没看我。我刚好刹住车,他早转身朝着车后门边她坐的地方跑去了,而她一点儿不觉得奇怪。‘现在我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他说,‘我要是现在半途而废是狗。’她瞧着他,好像她心里一直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而他自己却弄不清想干啥,他干了什么自己也莫名其妙。
“‘谁叫你半途而废呢,’她说。”他笑起来,躺在床上笑个不停。“是的,夫人。你真拿女人没办法。你知道我在想啥?我想她只是在旅行。我不认为她脑子里想着在跟踪谁在找谁。我不认为她曾经有过这种打算,只是没把这告诉他。我猜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她这辈子太阳下山之前别想能够走回去了。而且迄今为止,她一路顺利,沿途的人们都待她挺好。因此我想,她决心再往前走走,尽量饱饱眼福,她知道这次要是安定下来的话,很可能后半辈子就再也动不了啦。这就是我的想法。她坐在车后面,现在同他在一起了,还有那个开车十英里以来一直不停地在用早餐的婴孩,这像是坐在火车的餐车上;而她老望着车外,注视着经过的电线杆和围栏,像在观看马戏团游行的队伍。过了一会儿我说:‘苏尔伯里到了。’她才恍然答道:
“‘啥地方?’于是我又说:
“‘苏尔伯里,田纳西州。’我回头一望,看见她的面孔,像是早已做好准备等着表示惊奇,而且她知道,一旦流露出惊奇她就会感到美滋滋的。惊奇的神情果然浮现在她脸上,而且显得十分和谐,因为她又说道:
“‘哎呀呀。人可真能走。咱们从亚拉巴马州出来才两个月,现在已经到达田纳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