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伤逝(第7/7页)

新的生路还很多,我必须跨进去,因为我还活着。但我还不知道怎样跨出那第一步。有时,仿佛看见那生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蛇,自己蜿蜒地向我奔来,我等着,等着,看看临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里了。

初春的夜,还是那幺长。长久的枯坐中记起上午在街头所见的葬式,前面是纸人纸马,后面是唱歌一般的哭声。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的聪明了,这是多幺轻松简截的事。

然而子君的葬式却又在我的眼前,是独自负着虚空的重担,在灰白的长路上前行,而又即刻消失在周围的严威和冷眼里了。

我愿意真有所谓鬼魂,真有所谓地狱,那幺,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否则,地狱的毒焰将围绕我,猛烈地烧尽我的悔恨和悲哀。

我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容,或者使她快意──。

但是,这却更虚空于新的生路;现在所有的只是初春的夜,竟还是那幺长。我活着,我总得向着新的生路跨出去,那第一步,──却不过是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我仍然只有唱歌一般的哭声,给子君送葬,葬在遗忘中。

我要遗忘;我为自己,并且要不再想到这用了遗忘给子君送葬。

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毕

(本篇在收入本书前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注一:会馆旧时都市中同乡会或同业公会设立的馆舍,供同乡或同业旅居、聚会之用。

注二:长班旧时官员的随身仆人,也用来称呼一般的“听差”。

注三:伊孛生(H‧Ibsen,一八二八─一九○六)通译易卜生,挪威剧作家。泰戈尔(R‧Tagore,一八六一─一九四一),印度诗人。一九二四年曾来过我国。当时他的诗作译成中文的有《新月集》、《飞鸟集》等。雪莱(P‧B‧Shelley,一七九二─一八二二),英国诗人。曾参加爱尔兰民族独立运动,因传播革命思想和争取婚姻自由屡遭迫害。后在海里覆舟淹死。他的《西风颂》、《云雀颂》等着名短诗,“五四”后被介绍到我国。

注四:庙会又称“庙市”,旧时在节日或规定的日子,设在寺庙或其附近的集市。

注五:赫胥黎(T‧Huxley,一八二五─一八九五)英国生物学家。他的《人类在宇宙间的位置》(今译《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是宣传达尔文的进化论的重要着作。

注六:草标旧时在被卖的人身或物品上插置的草杆,作为出卖的标志。

注七:摩托车当时对小汽车的称呼。

注八:《诺拉》通译《娜拉》(又译作《推偶之家》);《海的女人》,通译《海的夫人》。都是易卜生的着名剧作。

注九:书券购书用的代价券,可按券面金额到指定书店选购。旧时有的报刊用它代替现金支付稿酬。

注十:拔贡清代科举考试制度:在规定的年限(原定六年,后改为十二年)选拔“文行计优”的秀才,保送到京师,贡入国子监,称为“拔贡”。是贡生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