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的爸爸(第2/4页)
现在,只剩下这个无父的小孩子了,他撒腿朝田野跑去,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随之便发了狠心。他要投河自杀。
原来,他想起一周之前,有一个靠乞讨为生的穷鬼,因为没有钱而投了河。捞起来的时候,西蒙也在场。他平时觉得,那个可怜的家伙又脏又丑,十分悲惨,现在死了,面无血色,长胡子湿淋淋的,眼睛平静地睁着,神态很安详,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围观的人说:“他死了。”有个人却补充说:“现在他多幸福啊。”西蒙也要投河,那个可怜的人没有钱,而他没有爸爸。
他走到河边,注视着流水。河水清澈,只见几条鱼追逐嬉戏,有时轻轻跃起,捉食在水面上盘旋的飞虫。他只顾看鱼,就不再哭了,觉得鱼儿捕食的技巧很有意思。不过,风暴平静了,有时还会狂风骤起,吹得树木咯咯作响,然后消失在天边,同样,“我没有爸爸,我要投河”这个念头,还不时浮现,带来强烈的痛苦。
天空晴朗,气温很高。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草地上。西蒙流过眼泪,一时感到惬意和倦怠,很想躺在暖洋洋的草地上睡一觉。
一只小青蛙跳到他脚下,他想捉住,却让它逃脱了。他追上去,扑了三回都没有捉到,最后总算抓住它的两只后爪尖,看着小动物要挣脱的样子,他不禁笑起来。小青蛙收拢两只后腿,再猛力一蹬,两腿突然绷直,如同两根棍子,而金眼圈的眼睛鼓得溜圆,前爪则像两只小手一样舞动。这令他想起用细长条的小木片钉成斜角的玩具,也是这样用力一拉,就牵动钉在上面的小兵操练。于是,他又想起家,想起母亲,心里非常难过,又哭起来,浑身一阵阵颤抖。然后,他跪到地上,像临睡前那样祷告,但是抽泣得太急,又太厉害,他完全受其控制,无法祷告下去。他什么也不想,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心思完全放在哭上。
突然,一只沉甸甸的手按在他肩头上,一个粗嗓门儿问他:“你有什么事儿这么伤心啊,小家伙?”
西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留着小胡子、满头拳曲黑发的高个子工人和蔼地瞧着他。西蒙眼睛里、嗓子眼里充满泪水,答道:
“他们打我……就因为……我……我……我没爸爸……没有爸爸。”
“什么?”那人微笑着说,“可是,人人都有爸爸呀。”
孩子还伤心地抽泣,吃力地又说道:“我……我……我没有。”
那工人听了,神色严肃起来,他认出这是白朗绍特大姐的儿子;他虽然到这地方不久,但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她的身世。
“好啦,”他说道,“别伤心了,孩子,跟我回去找你妈妈吧。会给你……一个爸爸的。”
两人一道走了,大人拉着小孩的手。那人脸上又浮现微笑,能见见那个白朗绍特,倒也不错,据说她是当地数得着的漂亮姑娘;也许他内心深处还这么想:一个失身的姑娘,很可能再次失身。
他们走到一所非常洁净的白色小房门前。
“到啦,”孩子说,接着又叫了一声:“妈妈!”
一个女人走出来;工人立刻收敛笑容,他一眼就看出,同这个面色苍白的高个儿姑娘,是绝不能开玩笑的:只见姑娘一脸正色,立在门口,似乎不准男人跨进门槛,走进这个她已经被男人骗过一次的房屋。于是他怯阵了,摘下鸭舌帽,结结巴巴地说:
“喏,太太,我把您孩子送回来了,他在河边迷了路。”
西蒙急不可待,扑上去搂住母亲的脖子,刚开口说话就又哭了:
“不是迷路,妈妈,我想投河,因为其他孩子打我……打我……因为我没爸爸。”
年轻女子满脸烧得通红,心头有如刀绞,她紧紧搂住儿子,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流。那人站在一旁,也为之动情,一时不好走开。不料,西蒙突然跑过来,问他:
“你愿意做我爸爸吗?”
一阵冷场。白朗绍特大姐倚着墙,双手按在胸口,沉默不语,忍受着羞耻的折磨。孩子见那人不答应,又说道:
“您若是不愿意,我还要去投河。”
那工人便把这事儿当做笑谈,笑着答道:
“好哇,我非常愿意。”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又问道,“等别人再问起来,我好回答他们。”
“菲力浦。”那人回答。
西蒙沉默了一会儿,要把这个名字刻在脑子里,然后才心满意足,伸出手臂,说道:
“好吧!菲力浦,你是我爸爸了。”
那工人把孩子举起来,突然亲了他两边的脸蛋儿,随即大步流星匆匆走开了。
第二天上学,迎接西蒙的又是一阵嘲笑。放学的时候,那个大孩子又要故伎重演,可是西蒙像投石子似的,将这句话劈头甩给他:“我爸爸,他叫菲力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