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九章(第2/7页)

这些话我牢牢地记在了心上。第二天在校园里,我直冲冲地对塞西尔· 雅各布斯说: “小子,你是不是准备把那句话收回去?”

“看你怎么让我收回去!”他大声嚷道,“我们家的人都说你爸爸丢人现眼,那个黑鬼应该被拖到水塔上去吊死!”

我把拳头对准了他,可脑子里又闪过了阿迪克斯对我说的话,于是便放下拳头走开了。“斯库特是个胆——小——鬼!”放肆的叫声在我耳边回响。这是我第一次在争斗中没有大打出手,而是选择一走了之。

怎么说呢,如果我和塞西尔打一架,阿迪克斯会对我感到失望。阿迪克斯很少要求我和杰姆为他做什么,为了他,我宁愿被人称作胆小鬼。这次我牢牢记住了阿迪克斯的话,这让我萌生了一种高贵的情感,这种高贵的情感持续了三个星期。接下来,圣诞节到了,一场灾难降临了。

我和杰姆对圣诞节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它就像是一枚硬币,让人期待的一面是圣诞树和杰克叔叔。每个圣诞前夜,我们都到梅科姆火车站迎候杰克叔叔,他会和我们共度一个星期。

把硬币翻转到另一面,浮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亚历山德拉姑姑和弗朗西斯那强硬固执的脸孔。

在我看来,还应该加上吉米姑父,也就是亚历山德拉姑姑的丈夫,不过,他几乎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除了有一次让我“从栅栏上下来”,所以我一直觉得可以把他当成空气。亚历山德拉姑姑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在很久以前的一次亲密情感大爆发事件中,姑姑和姑父制造出了一个儿子,名叫亨利。亨利刚刚能够独立生活就离开家门,结了婚,制造出了弗朗西斯。亨利和他妻子每年圣诞节都把弗朗西斯寄存在奶奶家,自己出去寻欢作乐。

不管我们怎么唉声叹气,都无法动摇阿迪克斯,改为让我们在自己家里过圣诞节。在我的记忆中,每个圣诞节我们都是在芬奇庄园里度过的。幸好姑姑是个很棒的厨师,这多少弥补了我们被迫去和弗朗西斯共度宗教节日的痛苦。他比我大一岁,我时时处处都得躲着他,因为他喜欢我所讨厌的一切,并且对我那些天真烂漫的游戏没有半点儿兴趣。

亚历山德拉姑姑是阿迪克斯的妹妹,但是,自从杰姆给我讲了关于婴儿被偷偷调包和兄弟姐妹的故事之后,我便认定她是一出生就被人给调换了,爷爷奶奶抱回家的不是芬奇家的骨血,而很有可能应该姓克劳福德。律师和法官似乎痴迷于关于山的各种神秘传说,假如我也热衷于此的话,就会把亚历山德拉姑姑比作珠穆朗玛峰:在我整个幼年时代,她一直冷冷地矗立在那里。

圣诞前夜那天,杰克叔叔跳下火车,然后大家一起等搬运工给他取来两件长长的行李。杰克叔叔在阿迪克斯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我和杰姆一直觉得这情景非常滑稽——在我们见过的男人中,只有他们俩见面的时候会互相亲吻。杰克叔叔和杰姆握了握手,然后把我高高地悠了起来,不过还是不够高,因为他比阿迪克斯足足矮了一个头。杰克叔叔比亚历山德拉姑姑年轻,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们俩长得很像,不过杰克叔叔更好地发挥和运用了自己那张脸:我们从来都不害怕他那尖尖的鼻子和下巴。

以科学为业的人很少有让我不发怵的,他却是个例外,这大概是因为他一点儿都不像个医生。每次他给我和杰姆做小手术,比方从脚上拔根刺什么的,他都会恰如其分地告诉我们他会怎么做,大概有多疼,还给我们讲解他使用的各种钳子和镊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记得有一个圣诞节,我缩在角落里,百般呵护扎进了一根倒刺的脚,死活不让任何人靠近。杰克叔叔逮住我之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讲故事,逗得我捧腹大笑。他说的是有个牧师特别讨厌去教堂,索性每天站在自家门口,穿着睡袍,抽着水烟,给每个渴望精神安慰的路人布道五分钟。我打断他的笑话,让他拔刺的时候提醒我一下,他用镊子夹起一根带血的刺给我看,说已经趁我乐不可支的时候拔出来了,还说这就是著名的相对论。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我指着搬运工递给他的两个又长又扁的包裹问道。

“不关你的事儿。”他回答说。

杰姆问: “罗丝· 埃尔默还好吗?”

罗丝· 埃尔默是杰克叔叔的猫—— 一只漂亮的黄色母猫,杰克叔叔说它是绝无仅有的几个他可以永远忍耐的女性之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和我们一起欣赏。

“她长胖了。”我说。

“我看也是,她把医院里扔掉的手指头和耳朵都给吃了。”

“哎呀,这个故事真该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