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八章(第2/6页)

“噢,杰姆,我忘了带钱。”看到这情景,我叹了口气。

“阿迪克斯可没忘。”杰姆说,“拿着吧,这是三角钱,你可以玩六个游戏呢。待会儿见。”

“好的。”我满口答应了。有了这三角钱,再加上有塞西尔做伴,我心里乐滋滋的。我和塞西尔走到大礼堂前面,穿过一扇边门,来到后台。我一丢下火腿造型的演出服就赶紧跑掉了,因为梅里威瑟太太正站在第一排座位前面的讲坛上,抓紧最后一分钟疯狂地对剧本进行修改。

“你带了多少钱?”我问塞西尔。他也有三角钱,这下我们俩算是扯平了。我们一上来先在“恐怖屋”各自浪费了五分钱,因为里面一点儿也不吓人:我们走进了黑咕隆咚的七年级教室,里面有个临时装扮的食尸鬼,我们在食尸鬼的带领下走了一圈,还听从吩咐摸了几个所谓的人体器官。“这是眼睛。”听到这句话时,我们触摸到了盛在小碟里的两颗剥了皮的葡萄。“这是心脏。”——可摸起来像是生猪肝。“这些是肠子。”——我们的手插在一盘冷腻的意大利面条里。

我和塞西尔逛了好几个摊子,每人买了一袋泰勒法官的太太自制的蛋白软糖。我想去玩“口衔苹果”的游戏,可塞西尔说那不卫生。据他妈妈所说,那么多人前前后后把头在同一个水盆里浸泡过,没准儿会传染上什么病。“可没听说现在镇上有传染病啊。”我心有不甘。可塞西尔硬是说,他妈妈说了,啃别人咬过的苹果很不卫生。我后来问过亚历山德拉姑姑的看法,她说,持有这种观点的,一般都是一心往上爬,想进入上流社会的人。

我们正要掏钱买一块太妃糖,梅里威瑟太太差来的传令兵从天而降,命令我们赶紧回到后台,准备演出。人们陆陆续续拥进礼堂,梅科姆高中的乐队也已经在舞台正下方集合完毕,舞台上的脚灯注亮了起来,红色天鹅绒幕布后面有人在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幕布一会儿荡起细细的涟漪,一会儿涌起翻滚起伏的波浪。

我和塞西尔来到后台,发现狭窄的过道上挤满了人:大人们戴着形形色色的帽子,有自制的三角帽,有南方联盟的军帽,有美西战争注帽,还有世界大战期间的头盔。孩子们则化装成了各种各样的农产品,挨挨挤挤地聚集在一扇小窗前。

“有人把我的演出服压扁了。”我带着哭腔,无比沮丧地叫嚷了一声。梅里威瑟太太立刻飞奔而来,帮我重新调整好铁丝网的形状,然后把我罩了进去。

“你在里面还好吗,斯库特?”塞西尔问,“你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啊,就像隔着一座山。”

“你听起来也是一样。”我说。

乐队奏起了国歌,我们听见观众纷纷起立,紧接着,低音鼓敲响了。梅里威瑟太太站在乐队旁边的讲坛后面,先用拉丁语报出了节目名称。低音鼓又一次咚咚敲响。“这句话的意思是,”梅里威瑟太太为台下某些孤陋寡闻的人做了翻译,“坎坷之路,终抵星空。”她又加上一句: “这是一部舞台剧。”我觉得这一句大可不必。

“我看她要是不解释,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塞西尔压低声音刚说完,就马上招来了一声“嘘”。

“镇上没有谁不知道。”我轻声应了一句。

“可是乡下人也来了啊。”塞西尔说。

“你们后面的,保持安静。”有人命令道,我们俩立刻闭上了嘴巴。

梅里威瑟太太每说一句话,低音鼓就紧跟着咚咚敲几下。她用忧伤的调子娓娓道来,说到梅科姆县比亚拉巴马州的历史还要悠久,曾经是密西西比准州和亚拉巴马准州的一部分,说到第一个踏上这片原始森林的白人是遗嘱检验法官出了五服的一位曾叔祖,后来此人就湮没无闻了,继之而来的是英勇无畏的梅科姆上校,梅科姆县也是由此而得名的。

安德鲁· 杰克逊注派梅科姆上校来管辖此地,谁知他盲目 自信,而且方向感极差,结果让所有跟他一起奔赴战场与克里克族印第安人作战的将士都遭了殃。梅科姆上校不屈不挠,努力在当地推行民主,然而,他打响的第一场战役也是他的最后一场战役。一个亲近白人的印第安人传令员给他带来了上级命令,让他向南部进发。梅科姆上校通过观察树干上的苔藓,确定了前进方向,于是不顾下属拼命劝阻,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征途,想把敌人一举击溃。结果真可谓南辕北辙,他的大队人马困在西北方向的原始森林里,最后是被开发内陆的定居者们搭救出来的。

梅里威瑟太太足足用了三十分钟讲述梅科姆上校的丰功伟绩。我发现,如果我弯起膝盖,蜷在演出服下面,就能勉强坐下。我就这么坐了下来,耳边传来梅里威瑟太太嗡嗡不止的说话声和低音鼓的咚咚响,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