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5/6页)
于是,她平静下来一点儿,让自己的思绪顺着更合情理的梦想之河漂流,极力推测自己的未来,设计自己的一生。
她要和他在这里生活,住在这俯临大海的静谧的庄园里。自不待言,她要有两个孩子,给他生个男孩,给自己生个女孩。她恍若看见两个孩子在梧桐树和菩提树中间的草坪上奔跑,而父母注视着他们,相互交换深情的目光。
她这样幻想了许久许久,直到月亮行空走完了路程,就要沉入大海中了。
空气更加清凉了,东方的天色开始泛白。右边农舍里有一只公鸡打鸣,左边农舍的公鸡遥相呼应。嘶哑的鸣声隔着鸡舍壁板,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无垠的天穹不知不觉泛白,繁星也纷纷隐没了。
不知什么地方,一只鸟儿啾啾叫起来。啁啾之声从树丛里传出,起初很细微,继而越来越响亮,从一枝传到另一枝,从一棵树传到另一棵树,终于叽叽喳喳闹成一片了。
雅娜忽然感到一片光明,她放开捂住脸的双手,抬头一望,就被曙光晃得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半掩在白杨林荫路后面的一大片紫色云霞,将血红的光芒投射到苏醒的大地上。
巨大的火轮,渐渐拨开耀眼的云霞,将无数火焰掷到树丛、平野和海面,掷到天地之间。
雅娜顿时欣喜若狂。面对这光辉灿烂的景象,她的心醉了,简直受不了这极度的欢悦、这无限的柔情。这是她的曙光!这是她的朝阳!这是她生活的开端!这是她希望的腾飞!她双臂伸向绚烂的天宇,真想拥抱太阳。她要倾诉,要欢呼像这黎明一样的神圣事物。但是,她却呆若木雕,激情满怀而又无从行动,双手捧住额头,只觉热泪夺眶而出,于是她畅快淋漓地哭起来。
她重又抬起头来的时候,日出的绚丽景象已经消失。她感到心情平静下来,有几分倦怠,仿佛兴头过去了。她没有再关上窗户,就又上床躺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这才进入梦乡,一直酣睡到八点钟,父亲叫她不答应,只好进房来把她唤醒。
父亲要带她去看邸宅,“她”的邸宅修葺一新的情况。
主楼对着田庄内的一面,隔了一个苹果园便是村路,顺着这条村路走出去两公里,就上了从勒阿佛尔通费岗的大道了。
一条笔直的甬道,从木栅栏大门一直通到主楼台阶。庭院两侧各有一排厢房,是沿着两座农舍的水沟用鹅卵石砌成的茅顶小屋。
主楼的房顶已经翻新,门窗和墙壁全部修好,房间也都重新裱糊过,整个内部粉刷一新。高大而灰秃秃的门脸最近修补过,又新换上银白色的窗板,使这座灰暗的古宅倒像长了许多斑痕。
主楼背面正是雅娜卧室一扇窗口的方向,隔着灌木林和被海风侵蚀的榆树墙,便可眺望大海。
雅娜和父亲挽着手臂,到各处察看了一遍,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然后父女俩又沿着长长的白杨路漫步。白杨路就是这座庭院的边缘,树下的青草宛若铺开的地毯。庭院里端的灌木林十分优美,条条曲径通幽。树丛里突然蹿出一只野兔,让姑娘受了一惊,而那野兔跳过树墙,向崖边跑去,钻进荆豆丛中去了。
午餐之后,阿黛莱德夫人还说疲惫不堪,要去休息,男爵提议带女儿去伊波看看。
父女俩出门了,先是穿过白杨田庄所在的爱堵风村。三个农民向他们施礼问好,仿佛一向就认识他们似的。
二人顺着一道弯谷,走进一片树林,这是一块坡地,向海边倾斜。
不久便望见伊波村。一些妇女坐在各家的门口,缝补破烂衣裳,瞧着这对父女走过去。街道稍微倾斜,路中间有水沟,每户门口都堆着垃圾,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盐卤气味。各户之间晾着棕色渔网,上面还挂着小银币似的一片片鱼鳞。每间房都是独居室,住一大家子人,屋里难闻的气味都从门口散发出来。
几只觅食的鸽子在水沟边徘徊。
雅娜觉得这一切很新奇,就当是观看舞台上的布景。
拐过一道墙角的时候,她猛然看见大海,深蓝色平滑的海面一望无际。
父女二人在海滩前面停下来,观赏海景。远处海面行驶的白帆,好似飞鸟展翅。左右两侧都矗着悬崖峭壁,有一侧岬角挡住了视线,另一侧海岸线无限延伸,最后变成一道虚线了。
附近有几道海湾,只见一道海湾里有码头和房舍。轻波细浪从鹅卵石上滚过,发出哗哗的声响,给海岸镶上浪花的白边。
当地的渔船被拉上岸,侧身卧在石滩坡上,涂了沥青的椭圆形船舷冲着太阳。几名渔夫正收拾渔船好赶晚潮。
一名水手上前兜售鲜鱼,雅娜买了一尾菱鲆鱼,并要亲手拎回白杨田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