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负担(第3/5页)
一个被遗弃的“宝贝”,破破烂烂,四肢不全,以前是乔的,过的是狂风暴雨般的生活,最后被遗弃在一个杂物袋子里,贝丝把它从这个沉闷的穷酸袋中拯救出来,放在她的避难所里。头顶不见了,她就扎上一顶漂亮的小帽子;四肢也没了,她就用毯子把它包起来,掩盖了这些缺陷;并给这位长期卧床的病人安排了一张最好的床。如果有人知道贝丝是如何细心照料这个娃娃的,想必他们即使哈哈大笑,也肯定会被她的真情所打动。她给它送鲜花;她为它朗读书报,裹在大衣里带出去透新鲜空气;她为它唱摇篮曲,每次上床总要先吻一下那脏兮兮的脸,并柔声细语:“祝你晚安,可怜的宝贝。”
贝丝和姐妹们一样,也有自己的烦恼。毕竟她不是天使,只是一个人间的小姑娘。正如乔所说,她经常“掉眼泪”,因为上不了音乐课,也没有一架像样的钢琴。她酷爱音乐,用功学习,耐心地在那架叮当作响的旧钢琴上练习,似乎应该有人(不是指姑婆)帮帮她的。可是没人帮她,贝丝独自练琴时,面对五音不全的钢琴潸然泪下,却没人看见她把眼泪从发黄的琴键上悄悄擦去。她像一只小云雀,唱着自己的工作曲,为妈妈和姐妹们演唱时也从不觉得累。每天她总是满怀希望地对自己说:“我知道,只要我乖,总有一天会学好音乐的。”
世界上有很多个贝丝,腼腆文静,待在角落里,直到需要时才挺身而出。她们开心地为别人活着,没人留意她们所做出的牺牲。最后,炉边小蟋蟀停止了鸣叫,阳光般温暖的脸庞消逝,只留下了寂静和阴影。
如果有人问艾美,生活中最大的磨难是什么,她马上会回答:“我的鼻子。”当她还是婴儿时,乔一次意外失手把她摔落在煤斗里。艾美坚持认为,这一摔永远毁掉了她的鼻子。鼻子不大也不红,不像可怜的“彼得利亚8”的鼻子;只是有点扁,无论怎样捏也捏不出个贵族式的鼻尖。除了她自己谁都不在乎这个,鼻子在拼命地长,但是艾美非常希望她的鼻子能挺直一点,于是便画了整张整张的漂亮鼻子聊以自慰。
“小拉斐尔9”,姐姐们都这样叫她,她无疑具有画画的天赋。她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描摹花朵,设计仙女,用古怪的艺术形象为小说画插图。老师们抱怨说,她的写字石板不是用来做加法的,而是画满了动物,地图册空白的页面上也临摹满了地图。她所有的书本,一不小心就会掉出一组组滑稽的漫画。她尽量取得了各门功课的好成绩,作为品德模范,屡屡躲过惩罚。她脾气好,能轻易取悦别人,深受同学喜爱。她的架子、风度备受仰慕,而且多才多艺,有绘画特长,还能弹十二首曲子,能用钩针编织,读法语读错的词不超过三分之二。她常常悲伤地说:“爸爸有钱的时候,我们是如何如何。”真是很动人。她说话时喜欢用长单词,被女同学们认为是“优雅无比”。
艾美差不多被大伙儿宠坏了。大伙儿都把她当成宝贝,她的虚荣和自私也在迅速膨胀。然而,有一件事却打击了她的虚荣心——她只能穿表姐穿过的旧衣服。表姐弗洛伦斯的妈妈没有一点品位,艾美喜欢戴蓝帽子,却只有红帽子,衣服和围裙也难看花哨不合身,真是痛苦。其实,她穿的每一件衣服都不错,做工考究,几乎看不出是穿过的,但艾美颇具艺术性的眼光却不能忍受它们,特别是今年冬天,她上学穿的衣服是暗紫色的,上面尽是黄点,又没有花边装饰。
“我唯一的安慰是,”她眼里噙着泪水对美格说,“不听话的时候,妈妈没有像玛丽亚·帕克的妈妈那样,把我的裙子折起来。哎,那可真是糟糕透顶。有时她太调皮了,连衣裙被卷到了膝盖上,连学校都不能来了。每当我想到这种痴(耻)辱,就觉得扁鼻子和上面印有黄色焰火的紫衣算不了什么了。”
美格是艾美的知心朋友,也是她的监督人。也许是性格上异种相吸的缘故,乔和乖巧的贝丝配对。害羞的小女孩只跟乔独诉心事;对她这位高大、冒失的姐姐,不知不觉,贝丝的影响比家中任何人都要大。两位大姐姐互相十分要好,可每人都照料着一个妹妹,并以各自的方式照管着她们。她们称之为“大姐为母”。她们拿妹妹代替丢弃的娃娃,如同小妇人一般,充满母爱,对妹妹呵护有加。
“有人说故事吗?今天太无聊了,迫切需要来一点娱乐。”美格说。那天晚上,姐妹们坐在一起做缝纫。
“今天,我跟姑婆度过的时光十分古怪。我占了上风,就跟你们说说吧。”乔开口了。她可喜欢讲故事了。“我在朗读那本永远读不完的贝尔沙散文,跟平常一样越读越含混,反正姑婆很快就打瞌睡了。然后,我可以取出好书拼命看,直到她醒过来。今天我自己也搞得昏昏欲睡了,她还没有倒头睡去,我却打了个大哈欠,所以她说我嘴巴张得老大,可以吞下整本书了,这是什么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