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3页)
一座专营农业生产工具的大货栈。堆满了绿色和金黄色的轮子、车杠、单人座位,这些都是土豆种植机、撒肥器、草料切割机、圆盘耙和各种各样耕犁用具的附件,卡萝尔对这些机器一窍不通。
一家饲料行,窗玻璃蒙上一层麸皮的粉末,显得半暗半明,屋顶上还贴着一幅药品的广告。
玛丽·埃伦·威尔克斯太太经营的艺术品商店,好像是每天免费开放的基督教科学派图书馆,这是一种多么动人心弦的对美的探索!那是一间不久前刚用灰浆粉刷过的小木板房。房里有一个橱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几个树干模样的斑斑点点镀金的花瓶;一个标着“戈镇向您问好”字样的铝制烟灰缸;一本基督教科学派杂志;一个画有一小束罂粟花,花上系着一条大缎带的印花沙发软垫,上面放着一束束色彩协调的绣花丝线。商店里既有名画也有劣画的复制品,但都印得很差劲;售货架上放着唱片、照相胶卷和木制玩具,一位面带忧色的小妇人,正坐在一张铺有褥垫的摇椅上。
一家理发店,还附设弹子球房。一个没有穿外套的男人,大概就是老板德尔·斯纳弗林,正在给一位长着大喉结的男人刮脸。
纳特·希克斯裁缝铺是一幢平房,设在大街附近的一条小巷里,门前有一幅时装图,画的是几个长得像草耙一样的人,穿着跟钢板一样硬邦邦的衣服。
在另外一条横巷里,有一座红砖砌成的阴森森的天主教堂,大门涂上了黄色油漆。
邮局设在一个四处发霉的房间里,仅仅用玻璃和铜栏杆跟它的后半间隔开,那里从前想必是个店堂。靠着磨得发黑的墙壁,有一张斜面的高写字台,上面散放着一些邮局通告和征兵告示。
一座潮湿的黄砖砌成的小学校舍,院子里铺的都是煤渣。
州立银行外面四周的木板,涂上了一层灰泥。
农民银行,一座爱奥尼亚49神庙式的大理石建筑物,纯洁、雅致、幽静。一块铜牌上写着:总经理埃兹拉·斯托博迪。
类似上面的店铺和机构,戈镇还有十几个。
在这些建筑物的后面,或者同它们混杂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其他的房屋,其中有简陋的小房子,也有宽敞、舒适、平淡无奇的大房子,但它们仅仅是生活富裕的象征罢了。
整个戈镇除了那座爱奥尼亚神庙式的银行以外,哪一座建筑物卡萝尔看了都觉得很不顺眼。同时也未必会有十几所建筑物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在戈镇有史以来的五十年里,该镇公民已觉察到必须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哪怕是使人稍微赏心悦目一些也好。
卡萝尔看了以后,心里大为不悦,不仅仅是因为镇上那些房子难以容忍的丑陋和呆板乏味,最主要的还在于建造时的毫无计划、临时凑合,以及那种灰不溜丢的非常难看的颜色。大街上到处乱竖着电灯灯柱、电话线杆,堆满了汽车油泵和整箱整箱的货物。每个人只管自己盖房,从来不考虑别人。有一座小平房好像嵌在沿街店铺中间——左边是一大片由两层楼的砖房店铺构成的新“街区”,右边是用耐火砖修造的“奥弗兰”汽车行——现在这里却开了一家女式帽子店。农民银行洁白无瑕的神庙式建筑,仿佛被一家耀眼的黄色砖楼——食品杂货店挤到后边去了。有一家店铺房子的屋檐,好像是用马口铁东拼西凑起来的,而毗邻的那座房子的顶上,则是用砖头垒起来的一垛垛雉堞和用红砂岩砌成的金字塔形状的屋顶。
卡萝尔从大街逃走,径直跑回家去了。
她不止一次地觉得,只要这个镇上的人并不讨人嫌,其他方面她倒也不会介意。可她偏偏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一家店铺门前转悠,用一只脏手来回拨弄着遮阳篷的绳索;一个中年男子两眼一个劲儿瞅着女人,仿佛对自己婚后平淡无味的生活深感烦躁似的;一个年老的庄稼汉,身子骨很健壮,但是肮里肮脏的,他的脸儿活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这里所有的男人,少说都有三天没有刮过脸。
“如果说他们一时还不能在这个大草原上建起美丽的殿堂,至少刮脸刀片他们总能买得到吧!”她愤愤然想着。
她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暗自思忖:恐怕是我想的不对吧。人们在这里还不是照样生活得很好。这个地方也不见得就像我心目中所想的那么丑!一定是我想的不对。不过,我暂时还看不出来是这样。不管怎样,我可不能就这样妥协下去。
她仿佛歇斯底里似的回到了家里,心中非常郁悒。她发现肯尼科特正在等候她。他见了她便兴冲冲地说:“出去散步,是吗?怎么样,喜欢戈镇吗?那大片大片的草地和树木很不赖吧?”这时,她似乎一下子变得老成持重,回敬了一句:“哦,戈镇这个地方,真是有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