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7页)
卡萝尔马上回敬说:“这个我可一点儿还没有想到呢!哦……好像休哭了,我得上去看看他。”
可是一上楼,她突然想起那天她跟埃里克一起从铁路轨道那里走回镇上,恰好被博加特太太看见的场景。她一想到这里,浑身就打了个寒噤,心里不免感到惴惴不安。
两天以后,她在芳华俱乐部里跟莫德·戴尔和久恩尼塔·海多克促膝谈心。这时,她觉得好像大家都在瞅着她,可又有点儿拿不准,不过,偶尔碰上她心里充满无限力量的时候,也就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了。现在她完全可以起来反抗镇上的人一味窥探别人私事的那种陋习,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哪怕模模糊糊的,但还是可以起来反抗的——某种重要力量。
为了离家出走,就得明确:一是从何处出逃,二是逃往何方。卡萝尔虽然知道她自己巴不得离开戈镇、大街以及跟它有关的一切东西,可就是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现在她好歹有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既不是埃里克·瓦尔博格,也不是对埃里克的爱。她一直暗自深信,她并没有爱上埃里克,只不过是“喜欢他,指望他能有点儿出息”罢了。可是,她毕竟从埃里克身上发现了她渴望已久的青春,同时知道青春也在热情地召唤她。在她心中梦寐以求的,并不是埃里克,而是无处不在的——比如说,在教室里、在画室里在办公室以及在反对现实社会秩序的集会上所洋溢着的那种欢乐的青春。但是,这种无处不在的欢乐的青春,却跟埃里克何等相似呀。
她想了整整一个星期,就有那么多的事情——高尚而又有益的事情——要向他尽情倾诉。她开始承认:只要他不在自己身边,她就觉得很孤单,心中不免有点儿害怕。
野餐会过后才一个星期,卡萝尔在浸礼会的晚餐会上就又看到了埃里克。她是跟肯尼科特和贝西舅妈一起去的,那天晚餐安排在教堂的地下室里,餐桌都是用叉形支架搭成的,桌面上铺了一层油布。埃里克正在帮默特尔·卡斯一起斟咖啡,再由女招待给来宾端过去。今天,教友们身上那种虔诚的神情早已一扫而光。孩子们在桌子下面使劲翻筋斗,教堂长老皮尔逊牧师冲着女宾们大声招呼道:“各位大姐,琼斯教友在哪儿?今儿晚上他怎么还没有来呀?……哦,快叫佩里大姐给你一个盘子,让他们给你多盛一点儿牡蛎饼!”
看来埃里克也忙活得很欢。他跟着默特尔一起哈哈大笑,趁她在斟咖啡的时候轻轻碰一下她的胳膊肘。那些女招待过来端咖啡的时候,他好像开玩笑似的向她们深深一鞠躬。默特尔一见到他如此滑稽古怪,不由得完全为之倾倒。但在那些太太中间,就数卡萝尔仪态最大方,正坐在房间的另一头仔细观察默特尔,简直越看越恨她,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又犯不着为这区区小事生气。“瞧那个乡下姑娘就像个泥塑木雕似的,我干吗要跟她争风吃醋呢!”但她到头来还是怒气难消。她也很讨厌埃里克,幸灾乐祸地看他如何笨头笨脑地大献殷勤——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丑态百出”。他简直可以说热情过了头,就像一个俄国舞星那样去奉承巴结皮尔逊牧师,结果反而招来了一阵冷笑,叫卡萝尔看了既感到痛快,又着实替他难过。后来,埃里克拼命想同时跟三个姑娘搭讪,却一不小心把杯子掉在地上,居然像娘儿们那样大惊失色,叫了一声:“我的妈呀!”只见那三个姑娘显得非常轻蔑,偷偷地互换了一下眼色,卡萝尔不知怎的又很同情他,更不用说为他心疼了。
起初她真有点儿恨他,后来一看见他的两只眼睛好像老是在想博得人们的青睐,不禁又感到他确实很可怜。她发现这跟自己不久前的判断显然大有出入。在野餐会上,她认为莫德·戴尔跟埃里克搞得太热火,暗中咒骂道:“唉,这些太太真可恶,没羞没臊的,拼命勾引小伙子。”可在这次晚餐会上,莫德自告奋勇当了女招待,来回穿梭,忙着给来宾端蛋糕,而且对那些老太太也特别和蔼可亲,但是见了埃里克,却根本没有理睬。轮到她自己进晚餐的时候,居然还跑过来跟肯尼科特夫妇坐在一起。平日里人们总认为莫德这个女人风流韵事不少,但此时此刻卡萝尔却亲眼看到她并没有跟镇上的小白脸说上一句话,而是净找那个老实巴交的肯尼科特攀谈,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卡萝尔回过头来想再看埃里克一眼,却发现博加特太太在瞪着两眼盯着她。她一想到这一下给那个喜欢偷看别人秘密的博加特太太抓住了把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啊,我在干什么呀?难道说我爱上埃里克了吗?成了一个不安分的妻子了吗?难道这就是我吗?我心中殷殷为念的是青春,并不是他——我认为,我可不能因为渴望青春再来——而破坏自己的生活。我非得马上断念,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