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3/4页)
现在她即使听到博加特太太说话,也不会感到心情沮丧了。比方说,有一次她听见博加特寡妇说:“现在我们已经争取到禁酒令了,因此我觉得下一个头等重要的大事,与其说是禁止抽卷烟,还不如说是要督促大家过好安息日。凡是在主日312去打棒球或是去看电影的,都算是犯了法,应该通通抓起来才对。”
只有一件事大大地伤了卡萝尔的虚荣心:很少有人向她打听有关华盛顿的情况。想当年珀西·布雷斯纳汉回乡的时候,乡亲们都怀着无比羡慕的心情,洗耳恭听他的高谈阔论。如今卡萝尔所说的尽管是言之凿凿的事实,可乡亲们就是压根儿不感兴趣。她发觉自己既想做勇敢的叛逆者,又想当衣锦荣归的英雄,实在可笑得很!她在暗自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尽管心安理得,而且还自嘲了一番,但她毕竟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伤心过。
五
8月里,卡萝尔生了一个女孩子。她怎么也拿不定主意,今后是让这个女孩做一个妇女运动领袖呢,还是做一位科学家的妻子,还是这两种身份兼而有之。但这一点在她心里是肯定的:将来务必让她的女儿上纽约瓦萨女子学院,刚进大学的时候还要给她做一套漂亮的衣服和一顶黑色的小圆帽。
六
休在吃早饭的时候特别爱说话。他很想谈谈他对猫头鹰和在F街上玩耍的印象。
“别出声。你这个孩子太爱嚼舌根。”肯尼科特冲着休大声吆喝道。
卡萝尔动火了,说:“跟他说话可不要那样,好吗?你干吗就不能听他讲讲?他要讲的是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要我一天到晚听他瞎叨咕吗?”
“为什么不可以?”
“别的先撇开不谈,这个孩子也得学一点儿规矩了。从现在开始,他应该接受正规教育了。”
“其实,无论是规矩也好,教育也好,我从他那里学到的,比他从我身上学到的还要多得多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你的这套抚育孩子的时新理论,就是从华盛顿引进的吗?”
“也许是吧。你有没有想到过,孩子——毕竟也是个人呀?”
“那还用说吗。可我总不能让他在餐桌上一人独占,说个没完没了呀。”
“当然不能老是听他一个人说,我们也有说话的权利。可是话又得说回来,我想要把他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就像你、我一样,他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思想观点。我还要让他自己来把这些思想加以发展,千万不要相信戈镇的那一套思想观点。你和我眼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要再那样‘教育’他。”
“得了,对于这个事儿,我们不用再吵嘴了。可我压根儿不想把他给宠坏了。”
过了十分钟以后,肯尼科特就忘了这件事。这一回,不知怎么的,卡萝尔同样也忘了。
七
这是深秋时节的一个晴朗的日子,一碧如洗的天空和金光灿烂的大地相互辉映,煞是好看。就在此刻,肯尼科特夫妇和萨姆·克拉克夫妇开了车,前往北边两湖之间的狭长地带去打野鸭子。
肯尼科特交给她一支轻便的小口径猎枪。她破题儿头一遭学射击,全神贯注地瞄准目标,开枪时眼睛连眨巴一下都不行。到现在她才懂得:枪头上那个小小的准星和瞄准目标很有关系。这时候,她简直喜形于色,她和萨姆同时开枪打一只野鸭子,萨姆硬说那只野鸭子就是她一枪打中的,她几乎也信以为真了。
她坐在芦苇丛生的湖岸上一面歇息,一面心不在焉地听克拉克太太絮絮叨叨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正是灰蒙蒙的薄暮时分,四下里寂静无声。他们背后是一片片黑魆魆的沼泽地。刚犁过的地里散发出一股股清香味儿。湖面上泛着石榴红和银白色,闪烁不定。那两个男人正等着最后一批野鸭子掠过湖面,他们说话的声音在习习的凉风中分外清晰。
“留神左边!”肯尼科特拖长声调大叫大嚷起来。
三只野鸭子排成一行,刹那间凌空俯冲下来。砰砰砰地枪声大作,有一只野鸭子在空中不断往下翻筋斗。那两个男人划着小船贴着晶光锃亮的湖面向前驶去,一下子隐没在芦苇丛里。他们愉快的谈话声、不紧不慢的溅水声和咿呀咿呀的划桨声,从茫茫的暮色中传到了卡萝尔耳朵里。这时,天上有一大片火红的落日余晖,倾泻在静谧的港汊里,顷刻之间便化为乌有,波平如镜的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白色的大理石,肯尼科特大声叫嚷着:“喂,我的老太婆,咱们一块儿回家吧。今儿这顿晚饭,一定是别有风味的。”
“我要和埃塞尔一起坐在后面。”卡萝尔上车时说。
她生平头一次叫克拉克太太的名字,卡萝尔——她如今已成为大街上一个老成持重的女人——也是生平头一次自愿坐在车子的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