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自述(第2/5页)

后来我长大了的时候,我就被人卖了,让别人带走,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了。她很伤心,我也是一样,我们俩都哭了;可是她极力安慰我,说是我们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为了一个聪明和高尚的目的,必须好好地尽我们的责任,绝不要发牢骚,我们碰到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要尽量顾到别人的利益,不管结果怎样,那不是归我们管的事情。她说凡是喜欢这么办的人将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定会得到光荣和漂亮的报酬,我们禽兽虽然不到那儿去,可是规规矩矩过日子,多做些好事情,不图报酬,还是可以使我们短短的生命很体面和有价值的,这本身就可以算是一种报酬。这些道理是她和孩子们到主日学校去的时候随时听到的,她很用心地通通记在心里,比她记那些字和成语都更加认真;而且她还下了很深的功夫研究过这些道理,为的是对她自己和对我们都有好处。你可以从这儿看得出她脑子里虽然有些轻浮和虚荣的成分,但到底还是聪明和肯用心思的。

于是我们就互相告别,含着眼泪彼此最后看了一眼。她最后嘱咐我的一句话——我想她是特意留在最后说的,好叫我记得清楚一些——

是这样的:“为了纪念我,如果别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不要想到自己,你要想到你的母亲,照她的办法行事。”

你想我会忘记这句话吗?不会的。

那真是个有趣的家呀!——

我那新的家。房子又好又大,还有许多图画和精巧的装饰,讲究的家具,根本没有阴暗的地方,各处美丽的色彩都被充分的阳光照得鲜亮;周围还有很宽敞的空地,还有个大花园——

啊,那一大片草坪,那些高大的树,那些花,说不完!我在那儿就好像是这一家人里面的一分子,他们都爱我,把我当成宝贝,而且并没有给我取个新名字,还是用我原来的名字叫我,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爱莲·麦弗宁——

所以我觉得它特别可亲。她是从一首歌里找出来的。格莱夫妇也知道这首歌,他们说这个名字很漂亮。

格莱太太有三十岁,她非常漂亮、非常可爱,那样子你简直想象不出;莎第十岁,正像她妈妈一样,简直是照她妈妈的模样做出来的一份娇小可爱的仿制品,背上垂着赭色的辫子,身上穿着短短的上衣;娃娃才一周岁,长得胖胖的,脸上有酒窝,他很喜欢我,老爱拉我的尾巴,抱我,并且还哈哈大笑地表示他那天真烂漫的快乐,简直没个够;格莱先生三十八岁,高个子,细长身材,长得很漂亮:头前面有点秃,人很机警,动作灵活,一本正经,办事迅速果断,不感情用事,他那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脸简直就像是闪耀着冷冰冰的智慧的光!他是一位有名的科学家。我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母亲一定知道这个名词怎么用法,知道怎么去卖弄它,叫别人佩服。她会知道怎么去拿它叫一只捉耗子的小狗听了垂头丧气,把一只哈巴狗吓得后悔它不该来。可是这个名词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名词是实验室。要有一个实验室肯把所有的狗脖子上拴着缴税牌的颈圈都取下来,我母亲就可以组织一个托拉斯来办这么一个实验室。实验室并不是一本书,也不是一张图画,也不是洗手的地方——

大学校长的狗说是这么回事,可是不对,那叫盥洗室;实验室是大有区别的,那里面搁满了罐子、瓶子、电器、五金丝和稀奇古怪的机器;每个星期都有别的科学家到那儿去,坐在那地方,用那些机器,大家还讨论,还做他们所谓什么试验和发现;我也常常到那儿去,站在旁边听,很想学点东西,为了我母亲,为了好好地纪念她,虽然这对我是件痛苦的事,因为我体会到她一辈子耗费了多少精神,而我可一点也学不到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我听来听去,根本就一点也听不出所以然来。

平时我躺在女主人工作室的地板上睡觉,她温柔地把我用来当作一只垫脚凳,知道这是使我高兴的,因为这也是一种抚爱。有时候我在育儿室里待上个把钟头,让孩子们把我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使我很快活。有时候娃娃睡着了,保姆为了娃娃的事情出去几分钟,我就在娃娃的小床旁边看守一会儿。有时候我在空地上和花园里跟莎第乱跳乱跑一阵,一直玩到我们都筋疲力尽,然后我就在树荫底下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睡觉,同时她在那儿看书。有时候我到邻居的狗那儿去拜访他们——

因为有几只非常好玩的狗离我们不远;其中有一只很漂亮、很客气、很文雅的狗,他是一只卷毛的“爱尔兰种”猎狗,名字叫罗宾·阿代尔,他也和我一样,是个“长老会教友”,他的主人是个当牧师的苏格兰人。